《共犯》
*一个破镜重圆的小故事。
*适合重逢的好天气。希望你们早日在一起。光明磊落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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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个人啊，比较偏爱沉重悲怆的前奏。”
“那就是因为，”记者仍然妄自揣测着想要接话，“因为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太多，想起来会比较伤感？”
“恩。”也懒得狡辩，迪丽热巴歪头笑笑，转了个方位对着别的镜头，仍然是挂着平平淡淡的笑意，用的是几年不变的比着剪刀手的姿势。
其实很小一部分原因是会想到过去的日子。一样混过来的，身边人经历比她丰富感情比她跌宕的不胜枚举，又何曾回头张望过。要细说，大概是消极的情绪对她来说，有比较强的代入感。
他转手按了电视的休眠键，一瞬嘈杂的背景音摄像机快门闪烁的声音即刻熄灭了。他闭眼捏了捏鼻梁，缓慢躺靠在椅背上。
故事过去了很久，总有人时常回味。
他调侃着问过，你这么能发展，以后不会要从事音乐相关的吧。
对方一脸你在说什么的震惊表情看着他，又习惯性发出类似“哦吼”这样略带不屑的语气词，在某种程度上表达了她对这个揣测的不可思议，只是话锋一转，语气里倒没有一点难以置信的样子：“你的意思就是你这个老司机能随便戗行，把每条路都走宽敞了，却不准我这种后辈来横插一脚咯。”
迪丽热巴在谁面前都好，温驯甜美，单单有时候跟他说话，总是争锋相对的厉害。难在那时候他还不能懂，这种怪脾气也是这个另类少女某种程度上对他表达喜爱的方式。
任他也没想过，这个人比想象中发展的更为夸张，她至今没有尝试过和音乐相关的任何职业，但总归有大堆关于音乐的节目和问题给她抛橄榄枝。看得出本人没什么兴趣回答，记者穷追不舍的态度逼得她只好挑几个无关紧要的。
午睡之前他稍作休息，转了多少个台也就看了多少档关于她的采访，轻易可以理清这个人狡黠的答题原则：不涉及特定歌手或是具体歌曲类型的她都能答。还总是熟稔的带上那一副她曾经最学不来的无关紧要的表情。
真好笑，到底你和我都是一样的。
晚上的活动助理打算帮他推掉，他来回翻看策划资料，目光停在页面下的脚注，最后还是拍板说，去啊，今晚又没事。
不算几次亲密的小型聚会，这场晚宴应该是他回国后第一次出现在大众面前，同样也是，和迪丽热巴见面。
他单方面在电视上倒见过她几回，如日中天，人却是一如既往寡淡。在国外的时候实在忙碌，没工夫动不动点开这些那些软件扫她的行程，偶尔能看看的公共平台只有ig，巧在也算被他抓住一方宝物。ig上的她一直没变，古灵精怪，鬼马顽皮。
过去他和她走得最近的时候，总是能感受到她样貌底下藏得深深的，那股子无辜而野蛮的气息。相处越多，越是浓烈。偶尔安静的靠在床上，看她从浴室里出来，全身还弥漫着淡淡雾气，不急不缓擦拭一侧的头发，就忍不住要伸手环她过来，捻着湿漉漉的发丝来回玩弄，抱着想要气她的心态刻意问：“你怎么在镜头前装出那么清纯可爱的样子的啊。”
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她不羞不恼的把头发拢至一边，摆出最擅长的甜美笑容，声音软软的回敬他：“还能怎样，不都是跟你学的呀。”
他不喜欢在他面前尽装婉约那一挂，碰上迪丽热巴这样的，口角之间有来有去，倒也正合胃口。
大概被宠的多了，他从开始就理所当然觉得对方应该抱着感恩戴德的态度，没想过她是不是也爱自己这一挂。
西装没有不合身的时候，只看状态是否恰好吻合。
他还记得有几次心情烦躁，再怎么掩饰，妆抹得如何浓笑意挂的再好，长枪短炮对着，总免不了要露马脚。眼睁睁看着拍满面部缺陷的照片流露，评论里让他躺平被嘲，从一开始觉得“干嘛这样啊我不是人不能有缺点么”到后来稀松平常的略过这些通稿，拍了把脸听歌小憩。
迪丽热巴下车前还在跟助理调笑，“实在拘谨，快门声音不断，东西摆得再多再好，这算哪门子吃饭。”参加过的晚宴当然不算少，只是实在难融入这样的氛围。说起来没人可信，也只有助理陪了她这么多年，还会耐着性子一遍遍抚慰她。
踩着的高跟鞋才一只落地，尖叫声已渐次落入耳内，快门声音不断，闪光灯直切着她。她小心的托着裙子下摆走下来，抬头一刻脸上早是那副最完美的表情，大大方方的招手，小范围环顾一番，便目视前方入场。还未彻底走到尽头，后面吵嚷着的声响竟又高过她一浪，她心下好奇，却不被准许再回头。
Larry走向她，也算是缓解些许和前面这位珠宝设计师快落入无话可说的尴尬境地。他看Larry径直走过来，便颔首笑着退远了些，和别的人热络的聊起来。迪丽热巴习惯性舔了舔下唇，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看Larry今天在场上特端着的感觉，没忍住笑了一个劲揶揄：“哎my little Larry，你今天好酷。”Larry还是那张我没空跟你开玩笑的脸，一本正经久了，看得她反而更想笑。对方狠狠剜了她一眼，跟她说话的时候语气里还是带一种莫名的恨铁不成钢的成分：“还笑得出来。你知不知道他突然决定要来啊。”
“他？”迪丽热巴皱了皱眉，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在脑子里粗糙过了一遍，才恍然，神神秘秘回他：“你是说……我爸？”
“如果可以，”Larry脸上还努力保持着笑意，说出的话已经是忍不住的咬牙切齿，“我希望你现在裙子裂开。”
眼前人被正对着的灯光打的脸颊通红，手上的鸡尾酒还没有减少任何，却表现得犹如微醺。他也不知道这人真当是消息闭塞还是在装傻，最终还是选择告诉她：“鹿晗啊。”
摄像头是最忠诚的记录者，从这个桌转到那个，全方位注视着场内。个人分寸拿捏皆在度量范围之内。哪怕是手臂上未刮尽的汗毛，在碰到的那一刻也要互相避让三分。
迪丽热巴尴尬的转了个角度。才晓得不远处早已围起一小块区域，说笑声不断，热闹不已。正中间不是别人，她熟悉的样貌，头发染回了黑色，刘海上撩，露出一对眉毛英气。笑起来嘴角的弧度都像是练习过无数次那样，不曾越界，又带着感化人心的魔力。她有一回去喝粥，路过隔壁桌的女孩儿刷着手机，突然听她叫出来一声，“我天鹿晗这张照片好像天使。”她还是没忍住好奇眯着眼锁定了一会儿，发现是他之前参加的晚宴的图，在餐桌上安安静静坐着，没有刻意对着镜头，但仍然有弯弯的嘴角弧度，笑得舒服好看。
那时候大抵是两人太过亲近，她还觉女孩过分夸张。此刻两年后再见，这个人远远的站在聚光灯下，举动之间，皆算完美。扣上天使这个帽子，也不能说有谁吃亏。
鹿晗目光未曾离开那一寸地方，只是不知是错觉还是一见他就要犯自作多情的毛病，迪丽热巴总觉得自己望向他的那一刻，他笑的意外夸张。
有时候她不见得会感谢命运的翻云覆雨，对她人生几近残忍的掌控和玩弄。却也在这些波澜不惊的重逢时刻试着觉得涕零，
再有多大变故也难让她乱了阵脚。春风一吹梦境，就醒。
鹿晗跟眼前人聊得投机，投资人有些盲目的爽快，说是不谈公事，却总忍不住隐晦提起，又二话不说敲定了这场合作。介绍投资人给另一位他带来的朋友，鹿晗才得以脱身。眼见又有一波人潮涌来，一位位介绍走算不得容易，他只好抢先一步，看准了，放了酒杯便率先迎了上去。
这个对象算不得无辜，此刻贵客光临，她倒也算为数不多的几位，觉得没有那么荣幸。
“多久没见了。”持盘的侍者来回穿梭，交替的团体变换不断，Larry还呆在她旁边，看那人走过来便往她身侧挪了挪，让出一片空间。小距离的位置移动，已经形成了明显的界限。
迪丽热巴微笑看着他，礼貌而疏远。他最懂这种笑容。原先是他看不惯这个人交际的时候跟谁都是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笑起来总过于温暖，就教她保持距离的做法，从伸手举动到脸上表情。此刻想想何必呢，她是如他所愿改变了，只不过反戈一击，不好受的仍是自己。
“足有两年？”
年龄的变化在圈子里影响细水长流，不论是外貌还是个中关系。两年她积累的够多，丢掉的也不少。此刻听鹿晗以故作讶异的语气评价，实在忍不下，还是笑着，却并不是完全友好的回他：“两年，不算多啊。”
Larry啜饮一口手中的酒，忍不住四处张望。几乎每次都是这样，这两个人待一起，就有一种场强，不论是从前的粉红还是后来的剑拔弩张，永远是别人融不进去的氛围。
“对我来说挺久了，感觉变了挺多。”
她能感觉到鹿晗语气里的随意和心不在焉，却偏偏要一副我就是要掌控这场谈话节奏的样子。不能确定对方有没有变，反正在她这边，倘若没有记错，处理这种事情的办法就是晾着他不去再聊。可气此刻全场大多目光集中在他们身上，源源不断，逐逐眈眈。
她只好顶着一张近乎笑僵的脸，求助身边的人，“Larry啊，那你觉得有没变很多啊。”
这女人别的不行，把烂摊子甩给他最拿手。Larry看杯中酒几乎见底，有些尴尬的停住，抿了抿唇细想怎么回答，到头来也不过重复一堆无关紧要的废话，“因人而异咯。我感觉对你来说，是没差啊，你现在跟两年前不都该干嘛干嘛，最主要这么大人还动不动要卖萌，我真没眼看。”
他没办法，实在拿这个人没办法。过去两年她挺过来，一句话也不说。半夜抓包她在家小区附近吃烤串，啤酒喝了一听又一听，脸上没有丝毫起色，也未曾松口想过跟他倾诉。偶尔轻飘飘一句“我是真恨他”也隔夜就忘，第二天清醒便打死不肯承认。凭着十几年的交情，两人相处，他无需任何揣摩，只选择无条件站边她。
鹿晗心里觉得怪。
如若轻易把这种感觉打成吃醋，他不会承认。两人真真切切拍过拖那一阵，这位Larry也没消停过，跟去拍戏的时候也不少，他都不曾在意，偶尔还要拜托他照顾这个马马虎虎的小姑娘。只是此刻，他看着两人亲昵的交流，一开始还未有多余想法，直到他跳出来为她说话，而她在那里小声附和，他才觉得怪。
怎么就这样了，以前站在这个人旁边为她挡下充满恶意的问题，替她说话的，不都是自己么。两年时光荏苒，说变就变了。他选择性忘记自己过去做的事，犯的错，单纯想怪罪她，见异思迁的太快了吧。
旁边有位小姑娘害羞的掺进来，问Larry老师剧本的新进展，Larry略微尴尬的笑笑，心下不愿作答又不好有过多表示，只能跟一直盯着他的迪丽热巴点头示意一下，带着小妹妹到别处去。
聚光灯已走远，只是两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给互相照的晃晃的，一丝不挂。
“跟Larry关系还是很好哦。”
“不错吧。真朋友难得。”
她不知道对方这么问意义何在，只希望没有过多人牵扯其中，只好由自己转了个向，重起别的话头，“听说投资做得很不错，有眼光。”
说来可笑，彼此也曾是最亲密的伴侣关系，此时客套的寒暄却像祖上隔了三代的亲戚。她都不知道自己这是站在什么立场跟他这样讲，甚至不清楚这个人具体的投资，走的什么路子，合作的什么人。
鹿晗有些不悦她提的这些话，不愿过多解释，还是执拗的想扳回话锋：“一般。我和合伙人再如何融洽，不过是利益关系，到底也称不上长长久久的友情。”
“鹿晗，你非得这样么。”
每一场戾气太重或目的太过明确的对话都惹人心烦，她一气之下懒得再聊，意识到口气过重，又报以温柔一笑，轻轻一声抱歉立刻走远了，离开热闹到略显窒闷的室内，心中才长舒一口气。还好路再迂回曲折，总有到头那一刻。
追随着她的背影是令人讨厌的。很宽阔的舞台上就她一人，好像一朵近乎枯萎的花，脆弱却仍是倔强的，她的每次举动，一颦一笑，印在他心里，都好像是狠狠抽了一耳光。她修饰得愈发精致，处事利落。他爱她的美，却绝不被允许再去参与她。
非得等到自己开始讨厌自己了，才懂得怎么诚实面对自己想要的。
阳台上人三三两两散着。她乐得一片净土，空气清新。说实在的，她此刻心里感慨万千。远处的景色像每个有他在的夜里，蹒跚的灯一阶阶爬上来，他经常指着天上稀零出现的星，笑的像个小孩，告诉她，“最亮的那颗，送给你了。知道为什么伐，因为就跟我眼睛一样亮，你看它的时候，就好像在看我的眼睛。”
她偶尔调侃一句，真自恋诶。就要看他臭下一张脸，粘着她好久却迟迟不说话，只赖赖索一个吻。
鹿晗吻得很舒服。循序渐进，温柔野蛮。从浅色甜甜的嘴唇到舌尖，互相纠缠，散漫却不放松，常单手撑着她的后脑勺，吻至深处就环得更紧，好像抓着她的所有就一个劲往自己体内送。肌肤与肌肤相碰，亲吻时指尖偶尔相碰总带来一阵刺激的电流，像蛇吐舌那样不过一瞬间，嘶一下扫过全身，却非常亲昵。
呀。她猛一下拍向自己的前额，心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安慰自己，这只是一个说辞，证明这么多年没有别的感情，没什么别的原因，纯粹他人技术不行。尽管她从未给过别人试水的机会，却也就这样盖棺定论吧。
结果心情尚未平复，那人又跟上来。他装偶遇的水平几年了没提高一点。
两人还在暧昧的时候她大多在忙工作，偶尔有了假期，谁都不告诉偷偷一个人到处跑去玩。跑到舟山去吃好吃的，南京去吃好吃的，上海去吃好吃的。那会儿迷上甜品，就到处跑买冰吃。一晚上穿的严严实实的坐车到老远去买鲜芋仙的牛奶红豆冰。百无聊赖等了好久店员才给上，结果随着甜品一起出现在她面前的还有一个人。就坐定在她对面，伸手提了提她刻意压低的帽沿，一张笑脸猛一下就凑近。没有一点儿心理防备，吓得她险些叫出声。
一看又是鹿晗。
她出来玩十次不说九次吧，八点五次能遇到这个人。而且每次在电话里微信上都说的好好的，明显在几百公里以外的地方忙他的，转瞬就莫名出现在她眼前了。跟着她吃个不停还要给她推荐更多吃的。
那时候那份红豆冰量又多又冷的过分，还不甜，她尝了两口就有点嫌弃的推到一边。鹿晗拉过来大口舀了两勺，没听她阻拦张口就往嘴里送，冰的直叫唤。拿着手在嘴边来回扇风，嘴唇呈着椭圆形，一句话也说不出，
初恋是什么味道。
大概就是那时候他口中，不愿吐出，却又无法即刻咽下，最终还是逐渐接受并缓慢融化的牛奶红豆冰吧。突兀与纯真不算矛盾的并存。
“你好容易发呆。”鹿晗静静的靠着栏杆，注视了她五分钟有余，对方还是无反应，一脸的茫然无措。
“啊，”看样子这下才从幻境中彻底清醒，她小幅度晃了晃脑袋，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啊。”
何时我们生疏至此。
他不好问，这种类型的明知故问就像最著名那句你过得好不好。
你说我过得好不好。
就算不单看物质方面，鹿晗要说他在国外这几年过得不算好，也保准没人信。他刚离开这名利场那一阵，还是有一堆消息跟进他，比如一出国就左拥右抱，不在乎旧情人是谁的新欢。一起做课题的小姑娘不让解释，二话不说就被扣上野模的帽子。没有人再会出来替他公关，也没多少人会为他无条件费尽口舌解释。
无所谓了。很多时候要离开了，并不是有多想重新开始，只是单纯选择离开。所以哪怕他在新的领域仍旧被打成旧的性格，也还有大把时间相处解释。他故事虽多，也顶不过那圈里一波波上涌的人，媒体用不了多久就发现抓这样一个人的生活，不仅没有看点，且很多余。
哪怕现在他重新半只脚踏回来，也早已无限坐高了自己的形象，没人会觉得是他在贪恋任何。不过是以又高人一等的身份，审视这光怪陆离的万象。
其中迪丽热巴是最被热议的对象，人忘性之大，仿佛这两人的感情纠葛已经是上世纪的回忆，大家早已不知不觉冰释前嫌。
她看着这人放松散漫的样子，真害怕这位当事人也持着和外人一样的态度。单方面粗暴的解决那些事情以后，此刻又单方面觉得他们没事了。
当然，他活得洒脱。对待事情的态度随性的让她无法接受，可是无论看起来再不快乐，她也没有走那一步，选择狠狠推开他，告诉他一切早已画上句点了。
那大概也就怪不了谁，两人牵扯不清的关系，引得大家总一副不明不白的态度。
“等下别走，我来接你。”
他这玩的真算大发，迪丽热巴嗤笑，目光向着远方，没有回应他。
其实一直是这样，自己辛苦经营的东西，对方唾手可得吧。她还没有堕落到想随意摔碎自己，压着脾气，尝试温柔一些同他讲话：“不了，晚上有事。”
跟他解释千万句，告诉他无数目光黏在他身上都显多余。他并非鲁莽，不会想不到个中后果。大概只要尽好本分，委婉拒绝一番，怎么着也算尽责了。
可她迪丽热巴要是能一次猜准他的想法，就不会在这段感情中有太多顾忌。
“我问过你助理，说你没什么事。那既然你突然要忙，那我们现在就走。”
他还残存一些理智，压下想牵住她的手。转身率先走了。
这他妈根本没得选。
好像最初有东西演那阵，一定要穿得好看，坐在投资人附近，说尽好话，语气像蜜一样甜。
她和鹿晗不至于到这种关系，只是每一次，每一次她都只能被动的跟住他，一步一步，稍有闪失，前面的人也不会回过头来看她，觉得累了，站不起来了，那就别往前了，两人渐行渐远之时，觉得惋惜的，也只是她。
助理没有多加劝阻，注视着她偷偷跑出去的时候也是满眼无奈。Larry不知何时又找上来，用眼神示意一前一后离开的两人，语气里多少有点埋怨：“就这么放她走了，心真大 。”
街灯摇摇晃晃坠入深情的夜里，她之前坐车过来是一路睡了过去，此刻才意识到这地方多偏僻。她以为鹿晗好歹要开车载她，没成想他就一个劲朝前走，到空旷安静的的地方停了下来，不知从哪扔了双帆布鞋在她面前，说：“换这双，不然走的脚痛。”
她眼神蜻蜓点水般掠过那双浅绿色的鞋子，没有理会，压着火气继续往前走。鹿晗在她背后，不合时宜的笑了。倘若仔细给笑声划个三六九等，那他这一种，理应垫底。带给人的感受很差，不是明目张胆的嘲讽，却意味不明，好像隐忍着表达他的不屑。
迪丽热巴觉得很无奈，却只能往前走。
两个人曲曲绕绕才算到了山脚。高跟鞋在脚后跟处擦破了皮，每多一次的摩擦都在麻醉她。
鹿晗半路超过她，就一直保持着那时候固定的距离走着。山脚下的短隧道偶尔有车经过，灯光扫过彼此的脸，忽明忽暗。
她蹲下揉了揉脚踝，没有引起任何注意，他心无旁骛，好像沉醉在这夜色中。
“鹿晗。”没人理她。声音在车道上来回碰撞，更显空荡。
她有点生气，觉得对方现在不仅是在大层面上，连这种小事都要抓着耍自己。不知道怎的，出国镀金，反倒性子更恶劣了。没有镜头束缚，这个人又轻易激起她的脾气，都不愿再演，迪丽热巴停下来，干脆脱了高跟鞋提在手上，懒得再多走一步。
前面的人未曾停下，只是把两人距离拉得越来越远。她耐着最后的性子，又喊了一声：“鹿晗！”
仍旧是无回应。车子三三两两，到最后整条街道都沉入黑色的河流，静静悄悄，深流暗涌。
能想象现在的自己狼狈的程度，她疲于作秀，一气之下扔掉了高跟鞋。前面自顾着猛走的人听见鞋子掉落，重重砸在安静的夜里，才回了头，站定看着她。
黑夜只够描绘出他隐约的轮廓。安静良久，时光是凝住的琥珀。之后传过来声音渺远，却带着她原来熟悉的味道，褪去强硬的口吻，只剩一点点孩子气，“迪丽热巴，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夜色也许从来不曾温柔。
凌厉的线条，飞机飞过，远处时有时无的呜咽，无休无止的嘈杂，城市上空的灯光一闪而过，瞬间吞噬彼此的脸。
过去的事情好像走马灯，在汽车的闪光灯从她脸上扫过那一刻，迪丽热巴好似梦中惊醒，用以秒来计的时间填满，不受控制全都一涌而上的回忆。
她曾努力压抑的过往，时有时无的情绪。他一言不发离开她时铺天盖地的报道，骂她炒作不成反惹人厌，通稿无数作品寥寥。她隔着窗子听到每一架飞机划过的声音都痛哭流涕，每一个夜里未曾休止的怀恋与痛恨交杂。
这句台词她熟。「半生缘」的结尾，顾曼桢轻轻对沈世钧说：“能见面已经很好了……世钧，我们是回不去了。”
撕破脸无意义，而困在过去的泥沼里更不算明智。她一时的晃神也不过是讶异，这么干练一人，怎么也徒生这般妄念。
倘若轻易可以回去，那么多困于水火的爱侣又何苦挣扎。
她这么多年的南墙和伪装岂不聊无意义。
“大概吧。”
“如果此刻我碰上一个很性感的出租司机，我会让他随便带我去哪里，给他三百块，跟我呆一个晚上。
“但是我不会再跟你像今夜一样，距离这么近，掏心掏肺跟你说这些话。
“当初你放下我二话不说飞走，就应该能想到我们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那时候我半夜敲你家门，撕心裂肺喊你名字，特别可笑。你倘若还恋旧，可以回去问问那扇门，那时候是不是有人靠在他身上说了一晚上无意义的废话。就是希望能有人从里面出来，牵着她的手，说，还不快给我去睡觉啊。
“既然是你先迷路了，那也无需祈求我的原谅，只希望你早日走去你爱人身旁。”
她从语气到表情都是意料之中的平静。脸上眼角的细纹都像是经过刻意打磨。柏油马路上她白皙的双脚，自然下垂的右手隐约有青筋的脉络。他爱这所有有缺陷的美。
如果是电影里的画面，此刻背景音乐配的歌词最能让他满意的，应该是那一句，「我爱的人却变得爱不得 爱不得 要怎么说出我爱上你了」
她想起手机还落在助理那边，只好无奈往前走到第一个路口，捡回跌落的鞋子，费力的穿回去，伸手招车子。
出租车来得很快，里面是应该近五十的秃顶大叔。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热情聊天，小姑娘，这么晚，以后不要一个人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呀。
她无力的靠在车窗上，一言不发。外面千篇一律的风景，垃圾，灰尘，和各式各样的霓虹灯让人麻木。
物质消费的世界，情感是闪光弹。
从离开到现在，她都刻意模糊了记忆里鹿晗的表情。也不过是面无表情吧，我们演戏不行，单单擅长在爱的人面前伪装。
还在匝道上的鹿晗好像站岗，仍站的笔直，却有点麻木。三十二路一班班穿过他的身旁。河流一直是相同的容颜。
他没有做错任何，他当初看不下对家打压，自己对她的爱被污染的好像拿不出手的缺陷。权衡良久就放任迪丽热巴去发展了，他自己悄无声息退出。不需要给她留有多余的遐想。
所有的告别都是虚伪的盛宴，他这么一走了之难道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么。
迪丽热巴当然不会懂他。现在细想起来才理出那么点思路，觉得或许她压根从一开始，就不算太在意他的态度。心里有多爱她，能为她走到哪一步，都是无关紧要的揣测，做得过多，反而显得虚假。
夜晚凉风穿过衣领蹿进他的薄裳。他被这轻轻一阵风弄得心力交瘁。
两人都睡得不算安稳。
但是能怎么办呢。迪丽热巴辗转难眠，终于还是睁眼，赤脚走在冰凉的木质地板上，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冰水。窗外明晃晃的月光平静的照着每一扇窗，透过城市另一边偌大的落地窗，清清冷冷的洒在鹿晗身上。他披着薄薄一层毯子，初夏的天气，空调打得很低。他觉得月色本身好看，再带上微寒的质感，几乎绝美。像她。
昨日一场晚宴是引爆的导线。倘若前戏做得细腻不足，高潮也远不会那么有趣。而对这场戏，圈里方方面面，都算是卯足了劲想添柴加薪，生怕幕前的观众嫌这一切不够精彩。
迪丽热巴醒过来头疼脑涨，喉咙隐约作痛，轻轻吞咽一口便可知扁桃体发炎了。关了飞行的手机被释彻底释放，屏幕上好朋友经纪人的电话接连不断，还未全查看完，原本不在列表上的Larry又新增进来。
“才醒？”
“恩。什么事，我到现在没上过网没看电视。”
“拍到昨晚你和鹿晗两个的照片，添油加醋写了很多东西。”
“哈哈。”她干笑两声，喉咙仍是泛痛，心想昨日情节如此精彩，倒也未必是媒体添油加醋。下床拉了窗帘，灌下一大杯凉白开。
“今天又要进组了？好好拍戏，别瞎想。”
“好。”
“那就这样。”
她挂了电话。摸着喉咙，纯属找罪受的又狠狠吞咽了几下。在疼痛中剥丝抽茧尝到一些快感。
大厦将倾，她能做的就是等待审判。她爱的人要不要前来营救，决定权不在她。
其实她走到如今这一步，已然比太多人快活。她本人问心无愧，只要媒体不要过于诬陷她，那么挂在网络上的东西她都无需多看，全权交与公司解决也没有大碍，看事态大小再决定自己是否要站出来说话。
她不够强，也曾站队别人绑紧联系，而现今，她最看重，不过是眼前剧本和镜头里眼神的交换。她赖以生存的，从来就不是媒体炒出来的那些话。
她第一天镜头不多，一直坐得远远的，还在看第一页上划的满满当当的台词。旁边助理来回给她沏一杯茉莉花，她总忍不住要上手摸自己的喉咙，来回吞咽，看助理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撇了撇嘴，看不下去，放下剧本，“好啦好啦我忏悔。我鬼迷心窍，我以后保准不这样了。”
恰好之前跟她搭过戏的袁欣过来，这么句话结结实实落入她耳内，就好奇凑上来说了一嘴：“大明星给小助理忏悔，好戏好戏。”
说罢调侃的鼓了鼓掌，坐在自己的化妆镜前开始取耳环。
“不是吧欣欣，这么快就完事儿？”
“你以为，”袁欣痛快的笑了笑，揉着耳垂，话锋一转突然问她，“我听说，我们这剧，临了竟然还有位金主要入这场买卖。”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助理就先看不下，尴尬的咳嗽两声，凑近了迪丽热巴，装作忙碌的给她看今天的日程表。
娱乐圈更迭的愈发厉害。
用不着大浪淘沙，小小几波潮水翻涌，从前的消息就被匆匆挤回蚌壳里，倘若不细心挖掘，很少会主动显露。也难怪近几个月才突然跟这圈子有了联系的女孩，对她口中的金主和眼前这个人之间的关系，一无所知。
圈里人人面目可憎，迪丽热巴虽领会助理用心良苦，却也不忍眼前这么个小姑娘不明不白再去跟别人说什么。还是接了她的话，淡淡说：“说明我们这剧有潜力呗，好买卖，谁不想掺一脚。是吧。”
“嘿嘿。”袁欣朝她猛点头，起身背上小包，甜甜笑着，挥了挥手便走了。
化着淡妆的女孩儿，清纯自然，在夏日的阳光下白皙的皮肤被分割两半，尤其漂亮。她叹了口气，心里还是不服气的想，时光倒转八年，她也轻易能得这样的美貌。
好容易轮到她，导演不怎么让人准备，上来就切了场景。迪丽热巴熟悉的当代题材，演的是大学教师。她刚看剧本的时候心中有莫名的感慨。忘不了，她忘不了这一系列角色。
是这个角色让当年跌入谷底的她有了触底反弹的机会。Larry的剧本，乍看觉得狗血的情节，她演女教师，和学生纠缠，相隔八岁，爱而不得。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爱呢。
她当初刚接触这类角色的时候，有点排斥，不在乎伦理三观，只是单纯害怕自己演绎不成，反倒遭各界抨击。不想最后效果空前。名利双收。
故事的结尾，只剩她和学生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少年背对着她，踮脚擦着黑板最高处，被同学写满了“两个不知廉耻的东西”，“荡妇”，“淫狗”的字样。她站在教室后门，一手自然下垂，另一只搭在肘关节处，轻轻环抱住自身，就这么静静的看他。眼里像荡有水光。高高瘦瘦的少年转回头来看她，隐隐可见青色的胡茬，目光还是清亮的望得到底。他缓慢的抬起手，做了个道别的姿势。
手上的板擦落下无数灰尘，在明亮的光下潇洒旋转。两人皆沉重的阖上眼睑，一言不发。
黑幕之前，话外音空灵的传过来，用的是老师在拒绝学生告白时的那句话：你知道爱情的尽头是什么吗，从来不是不爱，憎恨。是赤裸两个人相对，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鹿晗在镜头外看她。那双漾着泪光的传情双眼，曾是他整个宇宙。
故事不算新奇，他还是被迪丽热巴打动了。他曾以为故事前半段，这个人完全没融入角色，没有想到，她所有游离情绪之外的表现，深陷感情却仍冷静的谈吐，就是她要诠释的角色的所有。
不像她本人。
爱着的时候，她欢呼雀跃。黏在他旁边，在他录音棚东看西看，偶尔好奇问他，哎鹿哥，什么时候专门给我写首歌。一起出去玩，就算过了二十五岁，说过的话好像耳旁风，说忘就忘。还是到哪吃哪。有时候抓着他的手晃啊晃，撒娇要投食，一边嚼的津津有味一边笑着警告他，不准说我胖，等你比我轻那天再来讲我。
电影里说是塑造角色也好，本色出演也罢。她冷静的决绝。爱而不得，却总留有退路。那时候他就怕回国要遇到这幅样子的她。焕然一新，不是鲜艳的牡丹，是一片银杏。
还好，他们虽然回不去了，却也不至于沦落至电影里的地步。挥一挥手，不是天各一方，却一刀两断了。
他新投资的电视剧，不是碰巧是迪丽热巴演。是他指定要迪丽热巴。剧本他不喜欢，观众也不是傻子。再按电影那个套路，哭也哭不出来，早已审美疲劳了。他只是抱着私心，很想看这个人演绎所有知性温柔的样子。反正就是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恰好搭戏的演员年纪轻轻，一看不像是迪丽热巴会感兴趣那一类。
他车子停在外面。后视镜里看到迪丽热巴走近，敲了敲车窗。他摇下车窗，黑超遮住大半张脸，“吃饭去啊。”
迪丽热巴开了车门，自然地坐进副驾驶座，一边扯安全带一边在内心挣扎，我难道不应该还陷在恨他的情绪里。这么做都是在干嘛。
不要说狠不下心，她都没办法冷着脸对他。镜头下她可以解释为礼貌，而此刻心下的窃喜，她又习惯性拍了拍额头，暗自唾弃，怎么呢，这是还能有爱不成。
鹿晗不急着启动车子，一直看着她从车窗边上，绕过前方，再坐进来。眼神像被吸住，一路笑意不减。看她还是那个样子，脑子转不过弯的时候就拍自己脑袋，也真不怕傻了。
“你的额头好可怜。”他故意装出苦兮兮的语气，没有看她，挂挡，启程。
他抄小路，畅通无阻。路上没有交流。迪丽热巴一直低头刷着消息，他偶尔偷偷瞥两眼，总是一无所获，不甘心的收回目光，憋着一肚子疑问说不出口。
到了日料店，随着空气一下清凉，两人之间紧绷绷的氛围也有所放松。迪丽热巴坐在他对面，手机收进包里，仍是不说话，发呆。
他喜欢这样的节奏。他知道这个人是懒得搭理他。但是有什么办法，她太可爱。
当初两个人一起上节目。迪丽热巴就总是发呆。不经意就要上手扯自己的头发，绕啊绕啊绕，镜头切过来就笑，切出去就低头抠指甲。出外景，大太阳下面站着，两个人就看准对方的影子互踩，不小心撞在一起，没忍住就开始笑，低着头弯着腰，偷偷藏藏可就是忍不住要相视而笑。好像不看着你的眼睛，这么荡漾的笑都没有存在的意义。如果你没笑，那我的笑话就是垃圾。
在车上，镜头之外。
她在发呆。他看她发呆而发呆。
一想到这些笨拙的过去，他就会低下头，浅浅的笑。过去很肆意，却再也不适合张扬。
倒带在这里停止。
「我们回不去了。」
店里布置的很温馨，灯光氤氲。蒲烧鳗鱼饭新鲜软烂。两大块鳗鱼厚实的搭砌在上面，味道特别好，软嫩又带点甜味。迪丽热巴在心里轻快的吹了个口哨，努力抑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赞美的声音。
“吃嘛吃嘛。”
“我就尝一下。”
“胖不胖都要吃个痛快啊。”
鹿晗搅着自己的鸡碎肉盖饭。尽管这份食材经溏心蛋的搅拌又软又嫩，入口后出乎意料的温润。他却无心品尝，全看着对面的人吃饭的样子。
不管是过去还是此时，她开心还是受伤。吃饭的时候脸上永远挂着一副无比满足的表情。隐隐的笑意，尝到好吃的就毫不吝啬餍足的称赞。
她的美就是闪着光，不知收敛。在静态时候显得薄凉，动态环境下，一举一动却是抑制不住的可爱。偷偷皱眉，快速眨眼，吃完伸出舌头完满的扫过嘴唇一圈。
她好幼稚，天真的好像用一顿美食就能收买。可是偷偷观察她的自己，应该也没有成熟去哪里。
看着时机正好，他倒了杯梅子酒，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哎热巴，好不好吃。”
“恩。”迪丽热巴尝着扇贝，兴致正旺，赏脸给他点了点头。
他笑意更深，自己的小心思果然轻易得逞。好不好吃不是他关心的，他就没期待听到否认的答案。只是能趁现在，叫她一声，热巴。
就这样两个音节，能回到过去。
哎呀所以，人干嘛非要那么执着回到过去。
秋葵天妇罗和烤牛舌全被一扫而光。梅子酒她没有动，一直盯着中间那一大块冰。
“哎鹿晗，你怎么这么能找好吃的地儿。”
世界被引爆。“哎鹿晗”三个字，来来回回，他能品味半年。
二十七岁。她没有变。有了好吃的就不分所以然跟那个人变得亲近。他当然担心，怕这个人就傻傻被骗，可是此刻笨拙的伸手，想不出任何借口，却控制不住想碰碰她的头。
右手搭在她额头上，整个过程慎重而缓慢，好像在解除封印。
迪丽热巴轻微的皱着眉，往后闪避了。
那只手落空，以怪异的姿势尴尬的停在沉默的空气里。
她移开目光，面上没有舒展。心里也揪成一团。
这是分寸么。她不清楚。像是偷偷给自己施压，她默默捏紧了桌子底下的拳头，目光不知所措的逃窜。
二十五岁她就没有学好分寸这个词，跌跌撞撞跑到今天。也不知道理解对了没有。
和鹿晗拍真人秀的时候有了特别亲近的接触。很多次看到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出现在公共洗漱间，刷牙的时候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却不像平常那样臭美，而是一整个人都懵懵懂懂的。她最后拍了把脸，就凑过去用手肘撞他一下，忍不住揉着那头凌乱蓬松的黄发，一下移不开。发质特不错，非常绵软。
鹿晗每早起床的表情都让她以为这人有起床气，没想到她这样摸他的头发他还不生气，就任她揉。最后吐掉了嘴里的泡沫，认真漱了个口。洗手洗着洗着就开始往她身上洒水，看她要躲又坏心眼的轻轻抓着手腕不让离开，趁乱一个劲猛揉她的头发。从发尖儿拢到头顶，又把挽到耳后的一股脑扯出来挡在脸上。一边上手一边笑个不停。
中国各地清早的空气都是不一样的。有海盐的咸涩，有黄土的混重，有花草清香。但是因为有鹿晗在身边，一直没分寸的闹个没完，导致不管去哪里，都没有觉得特别陌生。
延安夜里，鹿晗偷偷在手机上跟她说，我今天给你那几个枣儿还在不在。她跑回房间将外套里里外外摸了个透，最后看着空空两手还是失望地叹了口气，打字告诉他，没啦，路上掉了吧。
他说，你出来，我给你说点事。
她下意识心虚的四处望了望。和她住一间房的女嘉宾有一个去洗漱了，还有一个在男生的房间里唠嗑。她披上外套，往外走的时候，莫名其妙一颗心扑通扑通就跳得快了起来。
鹿晗站在黄土高坡上也没什么违和感。黄头发，黄外套，蹬一双品味清奇的黄色棉拖。
冷不丁一阵风猛地刮过，她走向他，双手交叉环紧了身子。
“干嘛呀，挺晚了。”
鹿晗不急说话，一直笑着，看她走过来，自己也忍不住朝她靠近，两人相对着一直走，挺长一段距离一下聚到了一起。
“我给你的枣儿咋没了？”他问出这个问题，没有做到想象中的一本正经，一下没绷住先笑了。
迪丽热巴看着他的脸，觉得超幼稚，直接问他：“嘿呀，你到底叫我出来干啥。”
“枣儿没了。”鹿晗还固执的停在前一个话题。看着黄土高坡肃杀的风吹起少女满头的发，纷乱杂沓，却又有凌乱的美感。没办法，喜欢一个人，总能想一万个法子说她可爱。
“是呀，”迪丽热巴被搞得没办法，只好选择安慰这个幼稚的少年，伸手推了推他的额头，语气里也是没办法的宠溺，“没啦，我明天给你去买还不成吗。”
“不成。”他皱着眉，少见的一脸认真。风很大，刮在脸上，凌厉嚣张，可他盯着她看的时候，眼睛也很少眨。
“那怎么办嘛？”
“那几颗枣恰好是我的命中注定枣。”
“……”
“现在没了。需要一个命中注定女孩儿来换。”
有这么一说，简简单单两个字，包含的艺术无限。叫做，碰瓷。
鹿晗可谓是将这二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但是她可能上辈子姓周，遇到这个全身都黄的男人，也恰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她原先还是没反应过来的，一脸错愕。等到读懂了面前这个人闪着光的眼神，她低下头抿着嘴笑了。没办法，遇到开心的事，第一反应就是得笑。害羞脸红娇嗔等等复杂的情绪都得慢慢排队。
鹿晗盯着她，手臂有点紧张的绷直，一直在等她回应。
她深吸一口气，闻着风的滋味儿，不太好受，却弥漫着莫须有的甜。然后举起了手，就是小学时代，最乖的那种，两臂呈九十度的举手，说：“这里有人，想做那个命中注定女孩，不知道够不够格。”
那时候还有梦可做，她看着他，就好像在那双眼睛里看完了星辰无数，看到了未来的未来。
而此时她小心翼翼抬头看他，那双眼睛里，只剩下笨拙的自己。
尴尬的氛围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明知之前那样做没什么错，但好像中了蛊，她犹豫良久，仍选择开口解释：“我怕，有人拍到。”
好笨的理由，被拍到的话，已经一起进餐了，别说摸头了，接吻的情节都已经被意淫出来准备一并写进稿子里了。
可是好多时候，在乎的根本不是喜欢的人编了个什么理由，而是她仍有那样的意愿，还会急着解释，还会怕你不开心。
所以他的开心来得很轻易。
“等下去哪里。”
把这样的提问归结为抵死纠缠也无所谓，别的东西怎么卷土重来的他不知道，反正他靠的就是黏人。
迪丽热巴看了眼手机，说：“回去吧。不早了。”
他平静的点了点头。两人起身。
其实天色尚早，远方隐隐有光，她靠在椅背上仍然是一言不发。
他知道迪丽热巴骨子里是不快乐的。她却要等到把所有人都安顿好了，才开始顾念自己的想法。她爱的人都过得快乐，她便也不知疲倦的笑了。
从前难过了就在外面强忍着直到他去接她，看到这个人的一瞬间，神经迅速传递着消息，泪水就开始在眼里打转。一进车里就一下躲在他怀里，紧紧攥着衣领哭个没完，依偎成一片。他喜欢她的眼泪，她在他面前每一次微弱的轻声啜泣，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无眠的夜里痛彻心扉。都是他的珍宝。
她需要的不过是简简单单一句：我在。
整个偌大的世界空空荡荡的，人和人的联系极其微弱。她需要听到某个人的声音，来确定自己不是一座孤岛。
所有这些过去的场景，那样曾毫无保留暴露在他面前的人，都摇摇晃晃移的远远的。他现在不过是羡慕的旁观着的第三人称。
快乐当然有一点，不过寂寞更强烈。
车停在酒店门口。迪丽热巴颔首道谢，解下安全带准备开门。车门却依旧被锁住。
他仍单手把着方向盘，侧过头看她，感觉到她目光中疑惑里带着的些微不悦。
她是不快乐，可他不想让她变成不可得。
“我在。”
他盯着她。眼神一直是认真的，最后聚焦的点是她琥珀色的眼睛，再扩大一些，范围可以圈定在上方皱着的眉到下方卧蚕。
“不管你有没有像从前那样戴着小黄鸡的头饰，或者做特别的造型，来接受信号。我想传给你的信息，我都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懂得。”
他还是伸出了手，轻轻放置在迪丽热巴额头上，好像过去她生病的时候，他温柔的测试体温。
这次她没有再躲开。大概是过于紧张，从面部表情到身体动作，都很僵硬。
演员最需要的就是临场应变的素质。可是迪丽热巴不行，她在这个人面前，从来就做不了一个合格的演员。
爱就是爱，恨就是恨了。
此刻额头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是温热的。
她大概是，接收到他传来的信号了。
助理在过道上看见她，一路放空着，停在门口房卡三番五次放错地方，折腾一会儿才开了门进去。
她或许还没丢了心，但无疑已经失了神。
明明就不是刀枪不入一人，非要藏起所有的迷惘和仓促，假装的波澜不惊。
她作为旁观者，还挺希望这俩人在一起的。就算是知道当初鹿晗不怎么负责任的转身就走。那段时候，她看着这个小姑娘在车里，环抱着身子小睡的时候，眼角总会湿润。迪丽热巴本人不知道，或是强装，醒来伸个懒腰，不甚在意的揉去那一点点水珠。
她是一个演员，但接不到戏。
什么都没有做，人品却给败坏光了。
男方的公司一开始压根没料到两人会假戏真做，从前期顺水推舟帮节目组炒作，到后来发现自家主子不对劲的厉害，有点儿深陷其中的意思。随即锋芒一转，利剑一样直直对着这个小姑娘。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污言秽语，给她心里刺出无法修复的伤痕。鹿晗总是太忙，综艺轧在一起，新歌要去磨合，一些有关他本人的莫须有的黑料也开始在网络上渗透开去，像古时候最毒的暗器，一点点弥漫，从一开始的无法发觉到最后严重致死。
感情本身是美好的，放在这二人身上，却都遍体鳞伤。
但是两人从没有轻易觉得，这些可以作为放弃的理由。对于第三人称的角度而言，他们也明白其实每个人角色的局限性。获得的太多，总不能安稳。其实没法说服各自的经纪人对这两人都不是最大的阻碍，是舆论紧紧抵在他们额头的枪。
迪丽热巴接不到戏，日复一日在城市里盲目的游荡，在房间里发呆。那一阵，助理偶尔也去家里陪她，她经常一言不发，盯着窗外的天静默的坐一整日。不要说奶油蛋糕，什么水果也不吃，偶尔喝水，转过头的时候才说，诶你怎么来啦。有时候她有类似回光返照的快乐，天南地北说很多，她的脑子里装满了稀奇古怪的东西，那段时候一有空就拿出来说的，是她不知道在哪个角落看到的，说康有为老年为了提高自己的能力，换了猩猩的睾丸。她经常一边说一边笑，笑出了眼泪评价，真逗，人哪，怎么一个个都这么虚伪，这么爱自欺欺人。
感慨万千，一涌而上，最终还是无言。
她那时候二十五岁刚过，还是年轻，事情发生之前常爱笑。尤其提起鹿晗就笑，眉眼弯弯的，周身散发出春天蓬勃的气息，给鹿晗打电话的时候语气里总不自觉铺上一层薄薄的甜味，软软的，不是撒娇，却哪怕是给助理听到，心里也酥酥痒痒的。
经历了鹿晗的一走了之，她仍然不到二十六岁。私底下性格却变了很多。
演员的修养也好，作秀也罢，这项职业的特点就体现在这里。事情闹得很大，镜头下她却仍然长发垂肩，温婉，笑起来像升腾的火焰，和夏日天亮。明朗大方。而当她一个人拽着裙角逃脱了公众的视线，推开门进去，整个儿就变了。经常自言自语。脆弱，克制，隐忍不发。悄无声息的反抗，她的指纹，擦在充满雾气的窗上，往下看深不见底的黑夜，死亡的命题在脑内不知疲倦的徘徊。瘦骨嶙峋的肩膀，盛着漏下来的点点星光。
只是这样的她好像失去了一点影子，在鹿晗回来她身边的此时今日。
所以啊，助理看着小姑娘进了门，还停留了半晌，说是给自己开脱也无所谓，她不过是想这个人，快乐一点，笑得多一点，像刚才那样蠢的时候可爱的时候，都多一点点。
迪丽热巴醒来已是正午。睡得不错，阳光照在床单上，明晃晃。
这场戏才刚开始，剧组开工的晚，她难得偷懒，整个人透着散漫。随便趿拉着拖鞋出去吃午餐。揉着眼睛给自己夹面包片的时候，听到旁边有人说：“还是这么能睡。怎么就长不胖。”
她眨了眨眼，神智未清，单手拖着餐盘，腾出一只揉着眼睛，穿着大一号的拖鞋，嗒嗒嗒往餐桌走。
“装不认识我啊。”鹿晗凑在她旁边坐下，狡黠的笑着看她。
迪丽热巴有些错愕，努力眯着眼睛聚焦，看清了脑袋，才光明正大的叹了口气。耐心给面包单面涂着酱，一口塞进嘴里，讲起话来含混不清：“不好意思啊，真没看到你。”
嘴上还敷衍的维持着基本礼仪，心里却一遍遍没好气的重复，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
“我这一阵也住这里。”鹿晗自己不曾吃一点，一直看她，笑的很迷。
“哦。这地方环境蛮不错的。”
不过是投资人和小演员的关系，退一万步说，撑死也只能算普通朋友，什么时候这种事情也需要跟她报备。她撕着剩下的面包小口小口往嘴里送，看着外面晴朗的好天气。
她心里有点高兴。像春雨洗过，小笋尖一点点，破土而出。
当然单纯是因为天气太好，身边是谁都没办法影响。
“什么时候去剧组，我也要过去一趟。跟你一起。”
无意义。天空是淡蓝颜色，含羞草被触碰到会一下沉默，这些事情都和鹿晗的对话一样无意义。他是框定好了答案再去跟人提出要求。所以每一个本应是疑问的句式都不会带有问号。
「鹿晗，你想玩什么新的游戏。我都没法奉陪。」
她很想这么说，最后还是抬头看了眼天空，没有拒绝他。
薄薄一件短袖套着卫衣她就出门，坐进车里发现和鹿晗穿的有点相撞了。她扫了两眼，心里想着不该多嘴，却又偏要选择和自己作对，“这么穿不错啊。”
不是西装不够好看，只是他穿着得体的时候，冷冷的眼神扫着全场，她不够习惯。她知道他心里的幼稚，藏着长不大的少年，唱歌会眼红，说情话的时候像没背好台词，掩不住的磕磕巴巴。
她只是喜欢见到真的他。
鹿晗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快乐，听到她主动来上这么一句，笑的夸张。
“是吧，我也很佩服自己的眼光。”
她整理着衣服下摆，默默翻了个白眼。
停车场里安静的好像呼吸都有回响。迪丽热巴等他倒车，玩着自己的头发，百无聊赖。车子停的稳稳当当，鹿晗却没有要放她下车的意思。
这又是什么新怪癖，坐上他的车，还得看他心情才能下。
“昨天……”
“停，大哥，昨天是故事了，别谈。”
“哎你怎么还是这样，我话都没说完就爱打断我。”
“拉倒吧我还不知道你要说点啥。”
“嘿我去。”鹿晗昨晚落枕了，却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忍着痛转过脖子，一直瞪着她，上手想拍她的头。最后还是只摆了个姿势，手掌移到半空中就自觉的收了回来。换成伸着食指，像小学生挑衅那样，指着她点了两下。
“干嘛。”迪丽热巴翘着半边嘴角，不甘示弱的盯着他，拍掉他卯着劲儿的手，边开车门边笑，“看你这架势，是叫我放学别走是吧。”
“迪丽热巴你就是毒。”他跟着她出来，生生被气笑。
很久没有体会过，哪怕是简简单单一次斗嘴，也让他觉得痛快淋漓。轻易的像喝完药后吃到糖的快乐。
一进入镜头，戏里的她和私底下判若两人。看着讲台底下的人，偶尔转过身板书，一举一动都是沉稳。鹿晗叼着根棒棒糖，站得远远的看她。他那时候觉得做演员不好，辛苦，演不来，搭戏的人有口臭，盒饭难吃。现在走了另一条路，看着她，却过分想要回去。想随便做她身边的某个角色，就一直看她。是她的学生，便用目光追随着她胸口的第二颗纽扣。是学校的劳工，就举着大剪刀在她教室旁边嗡嗡嗡修剪一片灌木。是她手上的粉笔，笔尖碰到的黑板，板擦落下的灰尘。
为在她身边，卑微也是等价交换的一部分。
迪丽热巴的戏份一般是一条过，她会看别的人演，坐在导演旁边，有时候会好奇，但不去指指点点。看得累了就回化妆间，继续翻剧本，闲暇时候看手机。
手机在她这里基本上就是一个单纯的通讯软件。对游戏提不起兴趣，最多时候拿来听歌，口味很杂，一切类型都可包揽。插上耳机的时候刚按下播放键，短暂的前奏都没结束，就有人上来打断这美好时光。鹿晗扯过来一把椅子，移到她旁边挨着她大大方方坐下。
也不是心虚，是恨他草率，好在扫过一圈，就她和袁欣单独用的化妆间，小姑娘今天又恰好不来，空荡荡的。
“我听说，”鹿晗看她，一双眼睛纯真无辜，不移开一直看，看到她无奈摘下耳机，才满意，“某人偏爱沉重悲怆的前奏？”
垃圾的采访一大堆，怎么就偏偏让他看到最上心的那一个。
她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笑，面上都懒得做表情。全是被识穿的窘迫感。
“口味奇特。我也喜欢。”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倒不是这段对话切实发生过。没有逼真至此，只是和过去好多时候都巧妙重合。
他懒散的挨着黏在她身边，或靠或躺。抢过她嘴里的零食据为己有，有的没的乱聊，毫无意义，废话连篇，却没有冷场的时候。
闲置那样的时光，再单独拉出存条，放在此刻两人身上，也没有太大的违和感。
一直是淡淡的亲密。换一个对象就再也没发生过的关系。
迪丽热巴意味深长看他，看他长手长脚的瘫着，双臂挂在椅背上来回晃荡，嘴里的棒棒糖在口腔里自如转换，碰到牙齿发出清脆的响。呆在他身边，好像被传染，一举一动不愿深思熟虑，一下变懒了。
“那我推荐一个歌手给你。”
“好哇。”鹿晗好像很费劲的抬起手，扯出嘴里的糖，换了一副认真的表情静静等她。
“鹿晗。”
“昂。”
她拔出耳机，他几年前的声音一点点冒出来。
「太多纷扰是非 在你身边是谁」
高潮，他的声音一点点蓄力，爆发出来，却不是预料中的悲怆。就是淡淡的，淡淡的表达了心里太多的无奈。
他愣住。
鹿晗，不是在叫他啊。是在说她喜欢的那个歌手。
多久的歌了，自己也不记得。迪丽热巴却还在听，脸上挂着淡淡笑意。跟着节奏一点点对上口型。
轻轻一声鹿晗。不只浇灌了她的温柔，还有所有期待，和他不在这两年，她唯一的寄托。
有太多话，却如鲠在喉。
他挺能言善辩的一个人，最受不了别人沉默，却什么也不愿说。觉得好累，什么也不说，也不能拥她入怀。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渺小，却在她面前，丢了所有过于庞大的梦，只想安安静静的，摸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胸前。
迪丽热巴尚未意识到他情绪的风起云涌，只循环着放这首歌，笑问他：“听着很不错吧。”
“让我留在你身边。”
“是啊，哈哈，你自己唱的歌，还能不知道歌名。”
“让我留在你身边，迪丽热巴，让我留在你身边吧。”
不需要天长地久求一个安稳。只要，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
他对她的感情是司马昭之心。而反过来呢，司马家的，或许只有司马光砸的那口缸，藏着这个女人的感情。不深，却要人想尽办法去识破。
“我，我又没说不行。”
不是你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以为背景音乐是你的歌就能给你加成么。脑子里斗争的思想不多，就是轻飘飘这么一句，毫无所谓的掉落在他纯净的歌声里。
鹿晗抢过她的手机，兀自按了暂停键。看着她的时候眼神是少见的悲伤：“想了你好久，觉得你身边的位置没给我空着了，总想跟过去一样，我是不是特傻。”
要辩解的话能说的很多，可他偏偏选择了最不讨巧的一条路，发泄真实的情感，任人剖析，当自己是无情绪的玩物。她若是爱，关上门想怎么肆意把玩都随便她了，心下一个不满意就这样摔在地上，远远丢在身后，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初夏闷热的风静悄悄飘过这间房。她明目张胆的透过化妆镜观察旁边的男人。他说话认真的时候眼睛很少眨，眉头微蹙，是抚不平的起伏，下压的嘴角好像小孩儿不满的哭诉。
每次他说话时语气里沉稳的深情和面上藏不了的幼稚都给她带来一种极不相容的冲击，一直没有变。担心她也是，安慰她也是，就算知道他是真心，给人感觉却好像被老妈逼着来安慰自家哭鼻子的妹妹。语气里是宽解，眼神却在说：再哭裙子给你撕光喜欢的男孩子头都给你打爆。
搞得她哭笑不得。这么认真一句话，其本质却像在撒娇。潜台词呼之欲出：快点安慰我。其实很想晾着他，冷落让他生气，但眼波流转，她还是心软，仍在浮光掠影里等他。她看鹿晗转了个方向，突然看着镜子里面，狡黠一笑，显然发现了她赤裸的目光。一下尴尬的低了头，机械地理着额前一点点碎发，“你是挺傻的，年龄白长了，看着就像三岁。”
“三岁好啊，”他还盯着镜子，细细回味迪丽热巴的眼神，品着品着就笑了，“想要谁爱，撒个娇她就来了。”
“幼稚鬼。”
“是傻了点，保护你还是没问题吧……”
他自己先愣住了，说了一半，突然想起过去的事情，就接不下去。才不是啊，完全没有保护好她，没让她开开心心在自己身边，而是临阵脱逃了。
他吞咽一下，忍住了后面的话。觉得自找难堪，有点尴尬起身，任意揉乱了自己的头发，说起话来略有窘态，“那什么，打扰你挺久了，我先走了。”
在他思想斗争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一直静寂的人，没有挽留他，等他走了两三步，才轻轻说了一句：“那就说好了，保护好啊。”
几乎是轻不可闻，像只是在给自己偷偷打气一样。他还是听到了，当然选择停下，却没有转回来，抿了抿嘴，低头盯着大理石地面。或许没被期待，但就像那晚在车里说好的，一定要让她知道。轻轻给了回复，“一定。”
回不去也罢，要是知道你在未来等着我，一直往前好像也开始变的值得期待了，还得用跑着去的。
事态的发酵愈发严重。被推到风口浪尖，方向更不好把控，随便一点催化，舆论的风向便会轻易摇摆。
比如网上热炒的话题从原先“鹿晗迪丽热巴疑似复合”在一夜之间皆转变为“迪丽热巴难改捆绑炒作旧习”。她喝着酸奶刷平板，挺大的屏幕上显示的大半消息，全在骂她。
这还有什么好说呢。和几年前事态的发展几乎重合。没有人支持，骂声一片。她变得再强，在舆论眼中，也不过一只看到好处就摇尾乞怜黏上去的小狗。
只不过当下，在这博弈之中，鹿晗没有再横插一脚的理由。看不惯她扶摇直上的发展势态，或者想弄倒她来上位的，恒河沙数。要放在以前，身边不乏不支持他俩的给她煽风点火，想让她误以为鹿晗从中作梗。说你看看全网那么多消息，有多少在说鹿晗，又有多少在说你。他在这场营销中不是一直稳占上风。
不是啊。她那时候只是礼貌地笑笑，当作耳旁风就过了。骨子里其实是特别不服气想跟那人争，心说你懂个屁。不是她护短，也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就是笃定，那个在每日清晨醒来定点给她发早安，在夜色中站在她面前话都说不利索，连一向骄矜的眼神都带点害羞的人，问都不用问，在她心里就是最无辜的存在。
眼神最骗不了人。她要是不信任他，会是他这支队伍里叛变的第一人，可到最后哪怕君主都弃这王朝而去，她还固执的留守空城，夜夜点灯，生怕他偶尔经过城门会觉得清冷。
鹿晗电话打过来，发出类似嘶溜嘶溜的声儿，应该是刚到家，在吃面，“吃饭了没。”
“没，”她散漫的躺上沙发，双脚架在冰凉的茶几上，舔着酸奶盖儿懒懒回他，“吃的什么面啊，我都快闻到味儿了。”
“你这么能，这点儿小事还猜不出？”
“行吧，我勉强给你开一次天眼。我猜……是番茄鸡蛋面。”
“Bingo。”那一边鹿晗笑得快活，又猛嗦两口面条。
两个人闲逸的聊着，内容天南海北乱飞。鹿晗开了免提放在洗手台上，一边刷碗一边跟她乱侃，偶尔看着窗外，远处大片翻滚的云海漫着奇异的紫红色。想着在这片天空下，同样生活着电话里那个怠惰随性的女人，她可能也在抬头跟他看同一处远景。他就觉得，如此生活三十年，白驹过隙。他不会寂寞。当下这一切都足以满足他心里对美好未来的构想，甚至称心过了头。
等到把厨房拾掇好，两人还没有要挂断的意思。他到客厅给自己沏了杯茶，小啜一口，一个没把控好烫到了舌头，口腔有点儿爆炸的疼，嗷嗷叫了出来。
“几岁了啊，喝茶还烫嘴。记得吃维C，还有B2，舌头说不准要起泡，这两天吃清淡一点。”
他扯着嘴唇，话也说不清，语气里尽是小孩被教训的委屈：“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当然不是故意的，你就是傻。”
“那还不是你不来照顾我。”
迪丽热巴随手剥了颗荔枝，抛进嘴里，细细摸索着把核彻底分离开，脑子跟绕在一起的荔枝果肉一样混沌。有时候真的惊讶他不经思考的话，语不惊人死不休，想到什么说什么。逼得她很难接下。
对方大概也意识到这份真情流露来得突然，沉默了好一会儿。听到他轻轻吹凉茶水的气流声，又喝了一口，之后心满意足的吧唧着嘴。
两人之间的缄默持续了一阵，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恍惚出现了幻觉，感觉听到鹿晗轻轻叹了口气，但是本身就轻，又隔着电话，非常模糊。之后他说：“我看到热搜了。”
“嗯。”
“他们就是有病。天天像苍蝇绕着我嗡嗡叫个没完。”
“你的意思是你是坨屎咯？”
他原本还是凝重的语气，觉察到这个人明显不是太在意的状态，还有心跟他调侃。一下就像挤进一丝光亮，又渐渐撑破大片阻拦，透出无止境明亮的快乐。
“所以……你没太关心？”
盒子里最后一颗荔枝也未能幸免，剥了壳，轻巧丢进她嘴里。
“干嘛关心。又不是你我真当公布恋情了国家主席在那儿送祝福。”
“……”
她听鹿晗提起这一茬，没多大想法，倒是立刻换了相关话题的页面，开始刷无聊的段子。瞥见手机屏幕上显示通话时间将近一小时，想起来对方应该也有事要忙，却又绝不会提起挂电话。就率先开口挂了。
从最上面一直往下拉，首页千篇一律的段子看得她有点疲累，纯粹消耗时间。赌誓就最后刷新一次，再没看到好玩的就去吃饭。
刷出来第一条，明晃晃跳进她眼里。
沉寂了两年没消息的账号，也一直没有被废弃，庞大的粉丝基数没有迅速减少，她偶尔去看，每天还会有新的评论出现在他说再见的那条置顶微博下，一个个，都真情实感发一大堆，说会一直等他回来。
就这么毫无前兆的，突然有了一次更新。
「乖乖听话就能得到奖赏吗。」
配图是他自家玻璃茶几上面，摆着小小一瓶维生素C。
八点零七，想来莫名的小习惯一直没有改掉。她笑他的孩子气，电话才挂掉不到三分钟，他就急不可耐的像是要去跟全世界对话。心里却甜丝丝的，漫起一点点满足，忍不住的想跟所有人炫耀：没有人吧，我就赌一百万你们没有人懂，他在发点什么。
这种特殊对待，让她心里超级无敌爆炸喜欢。
当然，爆炸的不止她的情绪，还有底下的评论。她认真的在计时，掐准了一分钟，评论五千三百来条。零零总总不外乎那几类，“鹿哥啊啊啊啊尖叫”“鹿哥是你吗还是高仿号还是你的号被卖了”“好想你欢迎回家”。她总结了一下，中心思想就是一句：我操。
她有点儿使坏，换了小号，在一万多条回复后面跟着评论：傻瓜得不到奖赏。
于是当天继鹿晗发微博之后紧跟着第二个爆点来了，就是他开始频繁回复粉丝。从简简单单回他们“来啦”到回复某一条：“傻瓜得不到，我能得到。”
粉丝愤慨，心说顶着这个非主流名字的人，评论的这叫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能让鹿晗打那么多字。
手机屏幕后面迪丽热巴看着追到自己微博下面来评头论足的人，倒胃口的翻了个白眼，干脆删了在鹿晗底下那条评论。
自己还没想着诉苦，那人倒追来了，微信上发了个宋民国卖萌的表情，问她：“干吗删评论。”
“因为爱情。”
“你不准再说了。我当真了。”
“哦：）”
“所以我有没有奖赏？”
“再看。”
“哎你这就没劲了啊。不管，反正我明天还要去找你。”
“大哥，你都没有事要忙的？实在不行去泡妞，去蹦迪吧。”
“我的确是在迪丽热巴身边蹦着随时准备泡她。”
“……”
他好像高中的时候谈恋爱。当然他其实没谈过，纯粹在意淫。喜欢一个关注的东西完全不同的的女孩子，本来无话可说，却因为喜欢她，胡乱的找话题聊。有意无意说些过分亲密的话，前可追击，也当有退路，怕她突然讨厌哪一句了就赶紧圆回去，要是她也兴致勃勃爱跟自己聊，就会在床上滚来滚去抱着手机乐个没完。甚至有些得寸进尺，想伸手向她讨要一颗糖，一次触碰，或者情感上的交换。
“我看你就是想拉我下水把我名声搞臭。”迪丽热巴一时兴起就这么说了一句，她本人还没多想呢，也压根没料到这句话落到鹿晗耳中，会是怎样一番不一样的滋味。好像她在刻意怪罪他，责备他不作为，字字泣血，是在说他的爱仍然是拿不出手的。
他真的很多余的在这句话上浪费了好久。迟迟不肯问出口打消心中疑虑，只是一意孤行，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内心充满不可犹疑的固执。
“所以我能有机会拉你上岸？”
“别了吧，你在我边上我怎么都洗不清。”
鹿晗是真的有点生气了，恨她的摇摆和口是心非，也没跟她商量，气势汹汹道，“你没跑儿了。我就得赖着你。”这还不算完，他头脑一热，明知是自己先主动，却固执的想要她回答，就问：“那我们这算是什么关系。”
她脑内咯噔一下，有点短路。千奇百怪的想法都踊跃的跳了出来，又生生被她一点理智压了回去。手上开始习惯性的做小动作，嘴里还是故作冷静的在假模假样分析。
“你看啊，你又要赖着我拉我下水，我们俩这干的就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应该算……共犯啊。”
就这么随口编的答案，那边的鹿晗听到，竟然还挺满意。不知道从哪个缝隙里捡了两个词，夸了她两句。
第二天她拍了跟男主第一次有感情碰撞的戏份，剧里的设定两人相差八岁，实际上没这么夸张，可请的也是实打实比她小了整六岁的演员，在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的，一望到底，还真看得她有那么一点，心跳加速。
他站在班主任办公桌旁边，照例周一来听训话。大一号的校服松垮的搭在身子上，老师讲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漫不经心的样子。班主任就是那种特别恨铁不成钢的设定，训了一会儿准备放他走了，她演的那个角色是男孩儿英语老师，在他好不容易被班主任放过以后又叫住他，跟他说成绩的事情。
“最近英语成绩起伏有点厉害啊，高三也快过半，不求你快，还是稳下来为好。”
男孩儿摸了一把自己周末刚剃的寸头，敷衍的应了一声。
她有点生气，提高了声音想训他，结果刚叫出他的名字，男演员就先笑场了。导演喊停，她也立马绷不住，笑弯了腰，一边笑一边拍他肩膀，“我的妈呀林君，不是我说，你可太逗了。”林君尽力憋笑，憋得肩膀一个劲乱抖，有点不服气的回她，“怎么可能，明显是你比较逗。我看你一本正经训人的样子就想笑。对不起啊导演，再来再来。”
就办公室这么简简单单一个场景，因为他的寸头，她推眼镜的动作，两人频繁笑场，来来回回拍了十几次。
她努力在脑子里想自家小狗第一次生病的场景，躺在她怀里呜咽，才好容易忍住了笑，这才算过。林君还要接着演下一场。她走出布景之外，站在外面接着看了一会儿，还跟旁边的人调笑他的寸头。
一路走回房车的时候，她还在跟助理吐槽，说拍了两天就看出来大家这性格都不是啥正经人，刚想评价一番林君的新发型，结果打开车门，脱口而出的林字就掉落下来，后面半个字还尴尬的挂在嘴边。
他果然又来了剧组，还得寸进尺，坐她的车，吃她位置上的零食。
鹿晗看她开了门，转过头，眼神冷冷掠过她，从座位上下来，扫过她的侧肩，擦身而过，径直往前走。
她刚想张口说他过分，没想到被反将一军，此刻微张的口尴尬的吸入了两口空气。
助理识相的钻进车里，找了顶帽子递给她。她一边扣上帽子，一边往鹿晗消失的方向走，中途小跑了两下，看到瘦削的背影出现在巷子另一端，才重新放缓了脚步，一路调整着气息。
“鹿晗？”她隔了一小段距离，试探性的叫他，矗立原地的人没有理她，仍然双手插在帽衫两侧的口袋里，一直在踢旁边的草皮。
“鹿晗。”走得更近了一些，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右手就顺势搭在上面，和他并肩站着，想扭头看他，这个人却孩子气的扭过了头，只留她一个线条凌厉的侧脸。
她踮着脚跟着他头转的方向凑了过去，伸手捏住鹿晗两侧脸颊，强迫他脑袋转过来看着自己，心下感慨这张脸真的是越长越圆。
鹿晗还是一脸拒绝，她一把手移开就又迅速别过脸。
“哎呀别闹了。”这样几个来回，她有点无奈。
鹿晗这下倒是肯回她了，百般不情愿的扯起半边嘴角，回她：“我没闹啊，你爱闹去跟你的男主角闹呗。”
迪丽热巴笑了，没有告诉他，他的语气就像她今早吃的绿葡萄，真酸。
她费力地解释：“你不能觉得我是看上他了吧？”
鹿晗看着她，一脸不爽，但就是一直看着，嘴角下压，身边气压也极低。
“我那就是同事关系，真没别的，我一戴罪之人，哪敢暗自享乐。”
鹿晗皱了皱眉，心生疑惑，问她：“什么戴罪之人。”
“傻瓜，不是共犯吗。”
她说的认真，眼神坚定，没有半点玩笑的成分。又讨巧的拽了拽衣角，眨巴着眼看他，“不生气了。”
他从口袋里抽出左手，手掌覆盖在她头上，强硬的往自己肩上靠。
“如果你愿意爱我的话，我就不生气了。”
她被控的死死的，支吾两声，本想说他“想得美”，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觉得这一切像闹剧一样荒诞，自己却没办法跳脱，旁观者清的将这一切看得仔细。
那就这样吧，一直沉沦吧。
她最终说：“没有愿不愿意这一说，我一直没有停止爱你。”
还好还好，迪丽热巴一边说话一边把自己的头埋得低低，小小一张脸彻底贴在他柔软的衣服面料上，说出的话含混不清，羞红的脸也没人看得清。
这个答案在他的所有期待之外，他本都准备死缠烂打，却猝不及防被这只小奶猫在心上挠了一下，转而占了上风。他以为自己是最深情的那一个，可是谅他也说不出，两人分开这两年，他没有一刻，停止过爱她。
原先一直在揉着头发的手逐渐停下，他小心拖着她的脑袋，挪开了一点儿，看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迪丽热巴一双无辜的眼睛眨巴着，一直贴在他衣服上的小脸红彤彤的，冒着热气。他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温柔一吻。
“不准跑了，共犯。”
清风徐来。时光残忍的好像刀刃，所有情深不寿在它的审判下只落得片甲不留，所幸他们落进彼此的双眼里，就再没有出来过。
迪丽热巴目送着鹿晗的车子开远，才缓缓走回剧组，路上还回味，“共犯”两个甚至偏贬义的词，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那么浪漫缱绻。
她好像尝完什么美味，咂巴着嘴，看到袁欣走过来跟她打招呼，笑着应了一声。袁欣掏出手机，摆弄两下，又心不在焉的放下了，敲着屏幕眉头紧皱。迪丽热巴不是个心思太细腻爱多管闲事的人，但是看着这个就像几年前鲁莽的自己的女孩儿，还是走了过去坐在她旁边，抚着她柔顺的长发问：“怎么啦。”
袁欣有些错愕，形式上还摆了摆手，结果嘴上已经忍不住出卖了她：“觉得好烦，唉算了，不烦热巴姐了。”
迪丽热巴温柔的笑着，一直尝试疏导她：“我正无聊哎，也最看不得小可爱受委屈，快说啦。”
对方这才放心一点，像做了很大决定深吸一口气，说：“就我有一朋友吧，最近总跟我诉苦。然后就是她有喜欢的人了，那人好像也挺喜欢她，但俩人就是因为好多原因，没法公开，就一直跟我抱怨，我都嫌烦，但是实在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迪丽热巴恍然，朗声笑了。一边笑一边摆手让她不要多想，调整了好久，笑声渐止，心里面越来越不是滋味。
怎么说呢，就好像过去的故事，注定要一遍遍重演。没有谁是独一无二的，那时候觉得多么抗不过去无法忍受的情节，到头来还会一次次发生在别人身上。而从前莽撞不经事的她，竟然也坐到了宽慰别人的位置上。说不上讽刺，但会觉得莫名，明明哪怕到了现在，自己也还是不知所措的那一个。
她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轻柔的捋着她的头发，说的话也是难见的稳重，“这种事情呢，我没多少经验，但要是放我身上，我应该也会像你朋友一样，很崩溃。觉得他要是真喜欢我，就应该光明磊落一点。不过吧，欣啊，告诉你那位朋友，没有什么事是能和想的一样简单的。大家都有顾虑，如果是真的很喜欢他，那人人品又过得了关，就多担待吧。”
说完这么一段后，两人都沉默了很久。她一直看着镜中的女孩儿，眉头微蹙，脸上阴云虽有，却仍透着一股子年轻的灵动。安静了一会儿，镜中她抬头，对上自己的眼睛，坚定地点了点头，又转过身子握住迪丽热巴还搁在她头上的手，甜甜笑了：“我晓得啦，贼爱热巴姐，啵一个。”
迪丽热巴看着女孩儿嘟着嘴凑上来，笑着把脸凑近，却被对方扳正了脸，在嘴上蜻蜓点水亲了一口。她忙退回来，舔着唇埋怨：“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劲儿，以后不能这么乱来啊。”
袁欣放开她，笑的起劲：“因为好爱你呀。热巴姐，你一定要遇到足够足够适合你对你超级无敌好的人，才能嫁出去，知不知道。”
“就你话多，”迪丽热巴拍着她脑袋，“我这年纪，还不愁嫁好吧。”
袁欣吐了吐舌头，结束了一天工作，挥手走了。
迪丽热巴还在座位上，粗略回味着刚才的对话。
袁欣说这事儿是她那位朋友身上的，迪丽热巴回她这事儿我本人没经验。
看来还是隐藏一部分真相，会比较能自然的说出内心自白。
可要是真当有她宽解的那么自然就好咯。其实全是空口大话，什么“真的很喜欢他”“人品过关”“多担待”，都是鬼。她是不算愁嫁，只是等了好久，觉得年岁虚长，也总贪心的想要得到点回报。鹿晗亲口说出的喜欢很多，网上骂声也不少，她当然没有幼稚的想打人脸，只是心底蹭出一点点欲念，希望哪怕在众人审视之下，也能拉着他的手，偶尔撒娇，每一次眼神的交接不需要因为镜头的切入而突兀断开。她两年前尝够了地下恋情的刺激。永无止息的骂声，小心翼翼的祝福，她都一概揽下。只是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两人日渐成熟，感情发展成型。不需要大家宽容的祝愿，她就是突然变得像古时候情定终身的痴情女子，想要一个名分罢了。
她头脑一热，掏出手机点开两人对话框，问他：“共犯，给个期限吧，等我出狱了，就不陪你演这场戏了。”
一按发送，就觉得无厘头，匆匆忙忙撤回了。手机扔到包里，回了宾馆。
回来她突然想起昨天两人说的奖赏的事情，今日他只字未提，自嘲的笑了，停下手中煮的红糖姜茶，觉得自作多情的毛病又犯了。
电话响起来，她伸手按了免提，带了点情绪的招呼一声：“干嘛，没事挂了。”
对面鹿晗不带脾气笑了两声，语气里还是惯常的宠溺，“有事儿有事儿，我昨儿说的奖赏，有着落没。”
“红糖姜茶，爱要不要，要就自己过来拿，一分钟到。”
“那你开门。”
她失神愣了半晌，门口就等不及的响起了叩门声。
门刚打开一条缝毛茸茸的黑色脑袋就迫不及待的挤了进来，直直撞进她怀里，像小狗一样在她胸前蹭来蹭去，没有抬头的意思。
“明天。”他这么莫名其妙说了一句，双手环上来，抱着她往里挪了挪，脚上轻轻一碰，门自然关住了。
“什么啊。”迪丽热巴看比她高一截儿的人还非得弯着身子埋在她脖颈之间，头发蹭的她直痒痒，伸手拍了拍杂乱的头发，娇嗔，“哎呀你抬头，好好说话。”
鹿晗不情愿的站直了身子，双手还环在她腰侧，大步迈了两下，又一下拽着她扑到了床上。
迪丽热巴一脸无语，看他凑近的一张脸，莫名咽了口口水，双手做样子的挣扎了一下，训他：“起来，我姜茶还煮着呢。”
“明天呀，明天就是最终期限。”
迪丽热巴原先乱转的眼珠这下直直盯住了他，仍然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明天我就想公开了。”
“你他妈，喝多了吧。”迪丽热巴用尽全力抽出一只手，狠狠拍了拍他脑袋。
鹿晗任她去，一直笑着，双眼温柔，回应着她的目光。看久了就忍不住凑近亲了下去，她卸了口红的嘴唇是浅淡的粉色，尝起来也像桃花。
过了一会儿才又撑起身子，没把控好，被轻轻一推，就倒在了她身边。他侧过头看她，伸手摸着她泛红的脸颊，认真的重复：“明天剧组有假。热巴，就借我一晚上，以后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迪丽热巴眨了眨眼，面无表情，好像在严谨的思考。之后伸出小拇指，架在半空，说：“那以后，你要答应我，不能和别的女人暧昧，有事要跟我说，不能逃，还有，最重要一点，”鹿晗咽了口口水，紧张的等着最后一条审判，“同意让我在床上吃薯片小笼包喝酸奶。”
纤瘦的小指得到了回应，被他的手指用力勾住，又在大拇指处牢牢盖了印章。
“老婆最大，说啥是啥。”
鹿晗趁势覆盖住她的手，架在她身上轻轻禁锢着她，凑近她肩膀处，贪婪的深吸一口。
“反正明天要公开了，干脆今儿我就不走了。”
迪丽热巴半眯着眼，这下不是特有主见，迷糊之间突然大叫：“姜茶哎呀我去！姜茶你个笨蛋！起开！”
两人都一个激灵，连滚带爬起来。赶紧拔了插座，却也为时已晚，水早已煮干了，锅底焦黑，红枣瘪的缩成了一团。迪丽热巴倒没有特别痛心疾首，看着旁边鹿晗一脸的心疼，忍不住偷笑，敲了敲他脑袋，“你不是第一个不知道红糖姜茶不能在晚上吃的笨蛋。”
鹿晗还皱着眉，转头看她，一脸莫名，“什么鬼。”
“就这玩意儿不能在晚上喝，容易上火。”
“那你还准备拿这玩意儿做我的奖赏？”鹿晗扬着头，表情里夹杂着委屈和痛恨。
迪丽热巴搅着一锅子的失败品，嬉皮笑脸，“那人家之前在生气咯。”
“女人，太可怕了。你明儿可不准当众拆我台。”鹿晗摇着头，心有余悸。
迪丽热巴主动双手架上他的脖子，笑的意味深长，“看心情。”
看着双眼迷蒙的人一派妖冶妩媚，他干脆就着这个姿势将她抱起，摔到床上，单手撑着身子，空出一手撩拨着她散落的发丝，一缕一缕，挽到耳后，顺势沿着耳郭的轮廓抚摸了一遭。被固定在他身下的人还想开口，猝不及防被牢牢吻住。
他叫她的名字，热巴，小迪，宝贝，时而雀跃，时而深情，吻着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原先顺从的人看他有继续深入的趋势，一下扯住他，看他迷离的双眼在被他扯露出肌肤之处来回游走，干脆遮住了他的目光，嗔他，“我让你在这儿睡，你可别给我得寸进尺。我要去洗澡，你乖乖待着，顺便给我锅洗掉。”
鹿晗抓住她的手往下移了移，停在嘴边，突然就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掌，乖巧的点了点头。
她蒙了一会儿，收回手，赶紧从他怀里窜了出来，跑进卫生间刚打开淋浴头，衣服还没脱，试着水温呢外面就传来声音：“热巴，宝贝儿，什么时候好啊。”
她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开大了水势试图遮盖他的声音，结果这人也扯着嗓子喊得更响了：“热热，好急啊，我也想洗澡了，要不我跟你一起吧。”
床上的人无聊的来回翻滚，一个劲撒泼试图跟浴室里的人交流。
“热热，外面好像停水了，我锅能不能拿进浴室洗。”
“你快着点儿啊，我打局排位，打完你还没好我就进来了。”
“我去我都三局了，你还不出来啊宝贝。”
他无奈又开了局匹配消磨时间，打红打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下，在公屏上打字问：你们老婆洗澡一般洗多久。
队友回他，他妈有老婆还打游戏？
接二连三都是“这波狗粮我不吃”的回复。
他一边玩一边偷笑，心说不是单身狗感觉真不错。
“笑什么呢傻子。”迪丽热巴擦着头发，坐在床边，微眯着眼看他。
鹿晗立刻退了游戏，心里跟队友敷衍的说了两声不好意思，赶紧把手机扔到一边，黏了上来。结果迪丽热巴嫌弃的后退了一点，靠着床沿，“快去洗吧你。”
鹿晗还是凑上来，要了个亲亲才走。
她吹干了头发靠在床上刷微博，结果首页和好友圈都在轮鹿晗最新一条，趁她洗澡的时候发出来的新博。
是她那锅煮糊了红糖姜茶，配了一句，「明天就要干大事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蠢。」
她又习惯性点进评论，看见评论全在好奇什么大事，还有扒出来这里头是什么的，好心好意嘱咐他，晚上最好不要喝。她忍住了回复的冲动。听见浴室里鹿晗在唱歌，越来越响，就喊了他一声：“鹿晗你再唱我就打你了啊。”
浴室里的人不仅没停，还越来越嘚瑟，中途短暂停顿了一下，挑衅她：“你快来吧热热快进来打我。”
今晚这人，骚断腿了快给她。
他洗完澡出来，两人又折腾了好一会儿，时间不早。他安分躺在她旁边，伸出手架在她身下，侧过身子对着她，定定的看着，眉目流转。
迪丽热巴一直闭着眼，突然转过来大叫了一声，当真吓了他一跳。
“你这不厚道啊。”鹿晗两指弯曲敲了敲她脑袋。
“鹿晗，我好紧脏啊。”迪丽热巴攥着他的手，想起明天的事就忍不住开始咽口水。
这样俏皮的发音错误，好像一晌，两人又回到三年前的晚上。刚开始拍摄节目的时候，私下里，游戏中，迪丽热巴偶尔也会藏不住慌张的情绪，一直皱着眉看他，怎么办怎么办的念叨着。
眼前的她仍是如此，神情中尽是抑制不住的焦灼。
鹿晗那时候站在同事，朋友，战友的角度，就跟她说，就是干。跑啊。
而今身份有变，他回握住迪丽热巴紧紧攥着的手，摸着她的手背，安抚着：“我在呢，怕啥。”天塌了，流言箭一样不长眼的飞过来，都有他撑着，他会一直在她身边，作为共犯，爱人，伴侣。
哪怕安抚到迪丽热巴稳稳睡过去了，她的长睫毛仍会无意识的扑闪，彰示着主人的些许不安。他就一直和她十指相扣，环住她圈在怀里，吻她的睫毛，不厌其烦安慰她，不要怕。对她，在某种程度上，亦是对自己。
第二天来得有些太快，鹿晗一直在忙晚上的事。她在房间里坐立不安。随着时间迫近愈发无法思考，心里虽说不上动摇，但过去不好的回忆蜂拥而至，快淹没了那些愉快的情绪。
手机震动了一下，弹出来袁欣的消息。女孩儿发了个胜利的表情，告诉她：热巴姐，我恋爱啦。和林君。
她盯着屏幕，看着，看着看着笑了，笑着笑着眼角莫名泛起泪花。
回复的话打了又删，修改不断，最后还是抛去所有华丽的修饰，回复她：你们真的好棒，是我榜样无疑了。
嘿嘿热巴姐，你永远值得最好的。
她笑了，揉了揉眼角，有点受不了自己的多愁善感，发了条消息给鹿晗：我要来了。
等车子快开到指定地点，才收到鹿晗回复：“我一直在等你。”
越是憧憬，越要风雨兼程。
她忐忑，偷偷从后门进去。还好这次她暂时不用暴露在聚光灯下吸引千万目光，只需径直走入会场。鹿晗跟人交代了几句，自己在那儿专心理着袖口。听到高跟鞋的声音，回头看见她，原本清隽的脸上透出点点笑意，随着她越走越近，笑意也扩散的愈发明显。
本来晚宴就是她最讨厌的社交活动之一，此刻又蒙上一层紧张的情绪。她站在后台，发着呆，对即将到来的一切充满了未知的恐惧。台上主持人在念他的串场词，台下的观众目光都凝结在聚光灯即将打下的舞台中央。
鹿晗捏了捏她的手，站在她前面一点，替她挡住了外面晃眼的光。迪丽热巴被牵住的右手出了很多汗，食指指尖控制不住的抠他掌心的纹路，耳边主持人说的所有信息都变得特别模糊。她低着头，害怕的一直在咽口水，却连这一举动也小心翼翼的。他回头看，轻轻叫她，热巴。
好像她的名字是时光给出的线索，鹿晗一路走一路成长，丢掉了很多，唯独这两个字在手里紧握，每次启唇，都像是能抚慰人心的咒语。
迪丽热巴也就像穿越了一条漫长隧道，从第一次跟他见面，听他在镜头外面轻轻呼应自己那一声，热巴，到此刻。她想到，粗略一算已经三年了。这样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翻山越岭，跌跌撞撞，从一个国度出逃，又回来，已经走了三年。过去曾出现在她耳边辗转流连，也曾停留在争吵的夜晚，险些被放弃，丢失了字面本身的意义，最后还是千辛万苦的跌进她的耳朵里，完好无损。连最后温柔拖长的音节，都没有改变过。
她觉得自己很普通一个名字，在他口中，加上温存的语气润色，好像一下变成一颗最诱人的糖。甜甜腻腻的，好生欢喜。
看出她还在紧张，鹿晗手上力度更大，搭在她手背上的拇指来回摩挲。趁四下无人，在幕布的遮挡下偷偷凑近，摸黑一吻。轻轻触碰了她的侧脸，像鸟扑棱着翅膀飞过，柔软的羽毛抚慰般蹭过她的脸庞。
“不要怕，我在。”他凑到耳边，只说了这么一句，非常轻，却不是他惯常温柔的语气，十分笃定。
就算说出的话只有一点点，在她心里的分量好像已经重的可以挡下所有不安。迪丽热巴稍微上前了一些，另一只手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问：“那我们这算什么关系。”
主持人带领全场的掌声已经响了起来，幕布移开。他们的一切举动和表情，即将藏无可藏，
鹿晗牵着她的手，明知场外那么多镜头要锁定他。听到迪丽热巴这么一句话，还是迫不及待回了头，抓到她脸上茫然无措的神情，两人目光交接之时，他眼神在笑，告诉她：共犯。
感情像是有预谋的野兽，在最后一刻一扑而上，理智被撕咬的支离破碎。
他突然改变了主意，不需要再说那些无谓的话。台下掌声雷动，鹿晗却压根没有再转回头，从眼神到双手，都紧紧圈着眼前的迪丽热巴，低头，深深的吻住她。
他希望时光迅速流转，就这样跟她度过三十年，之中有多少争吵和误解，都轻松用吻化解。又想这一刻彻底凝住，四周飘下的斑斓彩带散在两个人身上，外界是盲目的热闹，他们却旁若无人的安静拥吻，每次深入，都在她唇上描绘着永远永远的形状。
鹿晗在国外的时候有过一段特难熬的时间。走在人潮汹涌的陌生面孔之间，每天充实却很盲目，他有了无尽自由，却不再需要这份自由，只想抬头的时候，她亦在他前方回头。
他偷偷点开和这个人的聊天对话框，上一条消息久远的停在两年前的九月，迪丽热巴给他发：我红糖姜茶煮好了哦，等下带给你喝。
他会在那一刻不顾一切的想要回来，想要回来她身边。
曾经他做错了，他以为丢下她是最完美的办法，可是兜兜转转，他在光怪陆离的世界越陷越深，渴望抓住的却越来越少，世间一切皆为白云苍狗，只有她是这诡谲表象下最纯净的存在。她的存在，不是他存在的前提，却是他的快乐存在的必要条件。
一个吻缠绵缱绻，持续了很久。迪丽热巴神色中的惘然一点点褪去，眼前氤氲。底下掌声不息，两人不舍的扯开一小段距离，慢慢走上台。他很怕她还紧张，一直牵着她，领着她一阶一阶往上走，也没有在乎镜头，一步一回头的时刻注意她面上的表情。在台上站定，他仍然没有抬头，固执的盯着迪丽热巴，手上做着小动作，暗悄悄却不容拒绝的挤开了她紧张的握拢不留空隙的指缝，强势的黏在一起，十指相扣。
底下气氛平复的差不多了，而这两位主角明显都心不在这场晚宴。鹿晗感受到迪丽热巴手上的回应，才逐渐舒展面容，转头看了前面。顶上数几盏灯暧昧不明，底下的人是整齐的安静。鹿晗清了清嗓子，手上又加大些力度，同时说：“我旁边这位，迪丽热巴，大家都熟。只是其实吧，从两年前开始，她就有了新的身份，就是我伴侣。”
迪丽热巴从上台就一直在笑，是那种自带桃花的美丽容颜。此刻也懒得纠正他话语里越界的成分，害羞的低头偷笑了一下，算作默认。
“我真的特别喜欢她，喜欢到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具体肉麻的话就不说给你们听了，反正就是，”他扬了扬两人握紧的手，对着镜头笑的轻狂，“这只光吃不胖的胖迪，我养了。不说那些有的没的，我的美人儿，我抱回家了，你们随意。”
说完他当真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小心的压着她散开的裙摆。怀里的人原先还有些错愕，不过一瞬，在台下雷鸣的掌声中笑了，娇羞的看他自得的脸，还是过去那样，意气风发。
她爱他骄矜，更爱他磊落的笑。
鹿晗感知到她的视线，低下了头，迪丽热巴好看的眉眼一下撞进他眼中，一次又一次，小鹿乱撞了无数回。
他们相视笑着，仿佛仍旧是跨越千山万水仍不褪色的彼此只是，只是，这回他们爱得坦荡。
愿他迷路一生，还是回到你身旁。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