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产片

       他疯狂往海边跑。
       再次醒来的时候脑子里还是没缓过劲来的大片蓝色——天空蓝的像被水洗过一样，远处骇浪又衬着高远的天际。

     “秋水共长天一色”
       对，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王源在这句话下面标记上蓝色的下划线，推了推旁边的人：“哎同桌，你去看过海吗，很蓝很蓝的那种。”
       同桌抽空乜斜了他一眼，又赶紧把目光投到老师身上，轻微的动了动唇回答：“煞笔，红海啊，这海可不是红色的哦。”王源听出了语气里浓厚的揶揄和嘲讽，咂了咂嘴不服气的撞了他一下。看着老师望向这边的视线又欲盖弥彰的不知盯向哪一行好，结果尴尬的掩饰没有奏效，还是被叫了起来。问，秋水共长天一色前一句是什么。
       天，谁要去记前一句啊。他尴尬地站着，握着的蓝笔在纸上划出不规则的曲线，装作没有看到同桌给出的提示。
       高二的人，早就捉摸透了每个老师上课的习性，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脾气好的语文老师只能无奈的叫他坐下。也不知道第几次上课走神胡思乱想，但是硬没有被叫去谈话过。他吃午饭的时候，跟坐在对面的王俊凯说起这事，那人嚼了一口裹在外面的盐晶体还没化掉的椒盐土豆，又吐了出来，笑说：“估计你们老师已经放弃你了。”王源轻轻踹了他一脚，继续喝一碗没有味道的番茄蛋汤。差不多自己快要吃完，早就结束等在一边的人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话说今天又有人给我告白了。”
       他们坐在靠近小门的位置，出出进进的人总带来一阵阵冷风，王源好像这才意识到这一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他放下喝汤的小碗，认真审视着对面的人。还是那样子的发型，没有打发胶，没有擦任何面霜，穿略显厚重的冬季校服。那干嘛一直盯着他看，隐约有声音这样小声说，王源儿在心里揍了小人一拳，再慢悠悠移开眼，说：“不会吧，也不是很帅啊。”
       几乎是话音刚落地的那一刻，王俊凯又笑了起来，顺了把他的头发，笑意盈盈地开口：“你就是嫉妒。”
       王源没有接茬，安静的把汤喝尽，起身倒饭。
       饭后王源借回寝室打扫卫生为由取消了原本的散步活动，王俊凯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心说，你个通校生哪来的寝室。结果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打算先一步回班。看着旁边明显失落的人，他莫名在心里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头：“王源儿，你是不是青春期啊。”
        王源很是状态外的摇了摇头，眼神散漫的往前走。

        同桌原来形容他们寝室就是人猪杂交的玩意儿住的。四个人，一个可认真两个无所谓一个特肮脏，那个特肮脏的后来被要求通校了，所以他在走去他们寝室的路上想，那应该环境会变好吧。
       停在204的时候要不是看见陈弋杨在外头洗衣服他都不敢往里走——餐巾纸散了一地，也不知道洗没洗过的球鞋有一只甩到了上铺，他走到阳台上故作夸张的叫了一声：“陈弋杨你是不是根本在逗爸爸，说好的一个很认真两个不是很脏的人，住出来这么个猪窝？”陈弋杨看见来人，颇为讶异的挑了挑眉：“稀客啊。”“别扯犊子，你们这宿管阿姨不把你们打死？”他拎起不知道谁晒在外头的球鞋，倒出一只死蟑螂。“你听没听过三个和尚没水喝？”陈弋杨一边倒洗衣液一边认真的解释，“特别脏的那个人走了以后特别爱干净那人也懒得弄了，就这样了。”
     “哎我失恋了。”
       一阵摸不明方向的风刮过来，下面的树枝摇晃出奇异的形状，陈弋杨反应过来后幸灾乐祸的看了他一眼，说：“王俊凯不要你了？”
     “去死。”他有些气急，立即转身出了寝室。
       哎，走在半路他想，青春也不是给我这么挥霍的啊，人都谈恋爱了就我在这暴走。
       所幸星期五了，再随意虚度掉半天算了。之前的学考模拟发了下来，他不再带着曾经那种快把一颗心吐出来的紧张感和接踵而来的失落与绝望看这些试卷上可怜的分数。算了吧，王源靠着冰凉的窗台，鼻子红通通的，内心像拴着一块大石头，一个劲往深处沉，我可能就是这样，这样一无是处的人。

       周五下午的校门口闹哄哄的就像菜市场。等孩子的汽车缓慢移动，或开或停，约好出去玩的朋友在校门口好似劫后逢生，大笑着拥抱。王源整张脸都裹在围巾里，嘴唇和鼻子全藏了起来，只剩下一双晶亮的眼睛不停转动，没有想法的盯着四周的人。他往外走，在看见校门口等在那的人后泛起一阵古怪的滋味。王俊凯低着头玩手机，脖子上围着去年自己送给他的格子围巾，隐约露出一截的手腕上也挂着和自己一起挑的手环。他安静的站在慌乱匆忙的人群中，笔直得像一句誓言。
       王源藏起来的嘴唇稍稍撅起，不知道跟谁赌气似的，不愿意再多走一步。如果他再小一点，不对，再小很多，他应该可以毫不羞赧的伸出手，跟喜欢的人索要一个拥抱。现在不行了，现在自己的满腔热忱，永远只拥抱了告别。
       冬日下午的四点钟，橙黄色的阳光给吹过来的风披上暖意，原先肃杀的寒冷也带上那么一丝温柔，在那样河流一样的人潮中，四周景色变得暗淡模糊，只有这两个人，跟一张静止的画报一样，没有褪色，也不曾移动半分。
       王源觉得这种时候，这样的景象应该拍下来，或者至少由什么派的画家随意涂抹，而不是按照接下来的发展，他走过去，两个人跟所有普通朋友一样，有说有笑，谈论成绩，一起回家。
     “你知道吗王源儿，你站在这里，好像一幅画。”胡思乱想被轻柔的声音打破，他惊惶的抬头，发现王俊凯站在他身前，同样只露出一双眼睛，却看见了明显的笑意。
       好啦好啦，王源儿的眼睛也弯了起来，满足的想，这样的发展也不算差。
       远离人群的小路一下清净起来，他们各自双手插在兜里，步调相似的走着。
     “对嘞王俊凯，”王源踢着一粒小石子，表现的像是猛然想起，兀的问，“你中午说的告白那事是什么鬼。”
     “就是昨晚有个女的QQ上给我告白，我中午才想起来。”
     “喔。”
       王源追着小石子小跑了几步，看着笨拙的石粒滚动的模样，放肆大笑起来。旁边的人看着这样幼稚的行为，也不明所以跟着笑了，提高了些音量喊他：“王源儿你怎么这么蠢。”
       王源没有搭理他，一边倒退着走一边挑开了话茬：“王俊凯我们寒假看海去吧。”
       王俊凯看他只露出一双眼睛，头发也随风摆到一边的凌乱的样子，突然很想逗逗他，于是刻意说：“我寒假想一直赖在家里睡觉。”
     “诶不要啊，大哥大好的青春哎。”王源果然很急，双手胡乱摆动着，自以为这样能增强说理的气势。
     “哈，大哥的青春已经过去了。”
     “怎么可能，你恋爱都没谈过敢说你青春过去了。”
     “今天中午谁说我也不是那么好看的嘛，长的丑的人是没有资格谈恋爱的。” 
     “王俊凯，”王源像是找不到话反驳而气急了，又带着些被这番话逗笑的气息，想不好说什么，只憋出一句，“靠。”
     “哈哈哈煞笔逗你的，一放假就去？”
       王源很想再装装绷着张脸的样子，但无奈心中的喜悦太大太满，忍不住又笑弯了眼，差点吃了一嘴围巾上的毛线球。
    
       然后因为这样的一个约定，好像之后的期末考学考都变得无关紧要起来，努力的想考好一点，也不再是单纯为了分数，而是为了更理直气壮地跟爸妈说，我考得这么好诶，去哪里玩玩也是应该的吧，跟着小凯，就更可以了吧。
       不过一放假成绩还完全没有出来，离返校拿成绩单的日子也还要过一个星期，他一回家微博也懒得刷就开始整理行李。准备零食的时候电话响起来，他架在肩膀上，手伸进柜子里找薯片。
     “王源儿你今天要不要到我家来睡啊。”
       王源手顿了一下，哑然失笑：“您可真逗，我俩就一个小区还住来住去。”
     “我靠你真不来，我今天还打算去网咖撸一局。”
     “别了啊，我们明儿要早起你东西整理了没。”
       电话那头显然听出了王源语气里的着急，又发出一声轻笑：“早好了，要不要哥来帮帮你。”
       他听着明明十几分钟前才听过的声音，突然很想见一见这个人。拿着的薯片上的代言人好像都变成他傻笑着露出虎牙的样子。前一秒和他交谈的愉悦荡然无存，他的语气猛一下低了起来：“你不要来。”
     “啊？你怎么了。”
     “哈哈哈没什么，”他干笑着，“你不知道吗我家附近被丧尸包围了，你要是来就会死。”
     “这不行王源儿，”没想到那边反倒很配合的演了起来，一本正经回答他，“你忘记了吗，你不能死，今生今世要死，就一定要死在我手里。”
     “哈哈哈你去死啦。”
       他又开怀笑了起来，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起伏，随意挂下了电话。


       它是沉默的。近在咫尺的那片蔚蓝海洋。偶尔大风过境时，不羁的海浪会随风拍打在礁石上，毫不顾忌的翻飞破碎。一点点走近的时候王源脑内交替回放着自己所经历的大陆，峡谷，广场和地下铁。他觉得自己整个人和大海一起奔跑着，沸腾着，闪烁着，朦胧着。一大堆情愫积压在胸腔里，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缓慢的，一笔一顿的在沙子上写下一句话——
       海洋，这里有海洋。
       他在地面上轻轻撑了一下，站了起来。
       旁边的人一直安静的站着，王源起身，还没有完全立稳，即刻被拥入怀里。这个拥抱用力极了，笨拙又毫无技巧，一只手搭在后背上，他来不及去感受另一只放在了哪里，茫然地站着。
       ——呼啦啦。
       也分不清是海是大风了。
       这样不知道站了多久，王俊凯才说了第一句话：“王源你，也太会招人喜欢了吧。”

       十七岁你爱上的那个人，你就算没有和他在一起，也没有办法忘记他。十七岁你和他听过的那些歌，以后每一次听，你还是觉得，那么悲伤。
       你青春的篇章，好像一翻过就没有了。你会想你曾经多么的无知，你觉得你一定不能失去他，只有在他的怀里才可以大笑，活的像个孩子。他变成你追随不落的日月。
       后来你发现，是这样的啊。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比得上他。没有任何东西，比得过回忆。

       王源是很明确自己的情感的。他不去想，你现在别谈恋爱，你高考完了什么时候谈不行。这样愚蠢的说词他一次也没有想过，他明白完全不是这样的，十七岁一过，你曾经那样青涩又暖软的感情也会立刻跑掉了。他需要王俊凯就像一颗心需要跳动，一听他说有别人跟他告白就觉得，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让自己喜欢上他却装作那么无辜的样子，想背叛就背叛了。
       可是明确这份情感和明确做法是完全不同的。他在日记本里写过，谁也没有办法阻止我喜欢上他，就像谁也没有办法阻止我不去跟他告白一样。他写的那么理直气壮，还带着一点全世界我最大的窃喜，可每次翻看的时候，都能读出自己藏在背后那种隐忍克制的感觉。泰戈尔写的对啊，不过他倒乐意再添一句，也许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就是你站在他面前，他也知道你喜欢他，你们却没有办法磊落的在一起。
       对他的这份感情，是沉疴。
     “喜你为疾，药石无医。”
       只要他想，就可以有这样的深刻。

     “王俊凯……我要没气了。”
       王俊凯一个怔忪，缓慢的松开自己环住的手臂，一点点，一点点放开他。还藏在他怀里的王源儿真像小兔子啊，双眼不知道是冻得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变得红红的，低着头像犯错的孩子。
       也许看海不是什么正确的决定。大自然的震撼总带给人一种莫名的自信和冲动，而实际上，美景和一个happy ending是没有必然联系的。看着眼前欲言又止的人，王俊凯这才明白过来。
     “啊，”他退后一步，碰了碰眼角，“你当做没听到好了。”

       所以因为没有办法在一起，就干脆连试都不要试了。比起日后的老死不相往来，还不如一直保持此刻挂着好兄弟这个由头的君子之交。
       王源歪着头看对面的人。他状似对一切都不在意的样子听着风声，要不是不停绞着衣服的手指，连自己也差点都要相信了，相信王俊凯就是这样一个无情的可以说放下就放下的人。
       好，那就这样吧，你什么都不用知道，你能来陪我等青春散场，就已经足够了。
       没有谁来反驳的吗。他心里挣扎了一下，然后庆幸似的，听到轻轻的，轻轻的声音。他摒弃掉一切无关紧要的事，认真地听着从深处传来的那一点点想法——
       不。
       不是这样的。
       想要见他，想听他讲话，想让他笑，想看他呼出的白气融化进空气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王俊凯你还真狡猾啊。”
       他又低下了头，但是能感觉到王俊凯转过视线来看他，眼里夹杂着浓浓的惊讶。
     “你像个绑匪一样你不觉得吗。你把我的所有感情都索要走了，觉得没有价值以后又一股脑抛了回来。”
     “我没……”
     “你别说话。”他颇感尴尬，脸腾的红了，有些没办法再继续下去。深深吸了一口气，问到海水新鲜咸腥的味道才接着说，“就这样吧。”

       王俊凯出神的看着王源儿，一下子笑了。暗自腹诽，说什么狡猾不狡猾的，我们彼此彼此啦。你看看你的亮眼睛，你抿唇的动作，你笑起来露出若隐若现的舌尖，不也是很狡猾吗。
       听到笑声的王源抬头，微微皱眉，不是很满意的样子。他们像两个傻瓜一样看着对方，什么话也不说，一个开怀笑着，一个好似忧愁。
       不过好了，不管怎样，现在所有的海风都知道我喜欢你了。
 
       扑到脸上的风就像陈酿的酒，一阵一阵的，让人眩晕又沉迷，王俊凯也真像是酒壮怂人胆似的，一下牵起王源的手，放在风里，僵硬的一动不动，说起话来也疙疙瘩瘩的：“好，就这样吧，这样我就可以牵你的手了。”他笑着，一如既往露出尖尖的虎牙，只要一看见这样温柔的笑容，王源就没有办法说什么，像是被海风灌醉了一样，他扁着嘴，却没有办法抑制蔓延上来的笑意，反手握住那个人本就冰冷的指头，还是很不快乐的样子说道：“你这样没长脑子，理解能力也不行，以后怎么办啊。”
     “靠运气咯。”
     “运气有什么用。”
     “运气让我遇上你，以后就完全没有关系了。”王俊凯可能认真地把这句话当情话来说了，没敢看旁边的人，转向了前面看着一阵阵涌上来的明亮的海水，“你知道吗王源儿，我恨不得让全世界知道，王源儿是王俊凯的啊。”

       他像沉睡千年的妖怪，在黑暗里缓慢地睁开双眼，听见身边平稳的呼吸声，才像是抓住了和这个陌生的世界唯一的纽带。多愁善感那会儿王源也刻意去看过很多自称文艺的句子，每一眼扫过去都是不屑的，唯一一次看到一句话，觉得实实在在就是在说他和王俊凯的关系——我是俗人，你是菩萨，我只顾撒野，你笑着渡化。

       王俊凯带给他的安定和对一切有把握的心情，是没有办法由第二个人赠予的。此刻他还是平常那样面无表情的站着，轻轻发出一声貌似满足又好似痛苦的叹息。
       王源没有再想下去，稍稍踮着脚，冰凉的嘴唇轻快地落在对方脸颊上，刹那间的电流相接，使他更确定自己的心意。
       喜欢的想要吻他。
       他没有等那人诧异的表情褪去，又回退一步，轻轻笑着——
     “是，现在我是你的了。”



       Fin.

       哎我老得记不得学滕王阁序在啥季节了。
       想说明两件事，喜欢一个人是很莫名其妙的事情，还有你是好朋友面前也不能说的事。
       自己看完看一次就更觉得俗啊，俗死了，比港产片还俗。
       最后祝有情人终成眷属。